她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发散,语气听起来还是轻松的,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
郑晓天没追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利落:“这不正好吗,我过去接你。”
“……不用。”她顿了一下,仍旧语调平稳,“你把地址发我,我打车去。”
半小时后,车稳稳停在路边。
郑晓天一眼就看见她站在门口,单手插兜,他摇下车窗,嘴角带着三分吊儿郎当:“哟,夏总风尘仆仆归来,是不是又准备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她闻声侧头看他,语气玩味:“你这是关心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降下车窗,看着她,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语气:“这副样子,一看就又刚干完一场仗。工作顺利?”他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但还是问了。
她把头发往后一拨,眉眼间透出几分桀骜,嗓音淡得带点不屑:“我长这样,像是会吃亏的?”
说完盯着他,笑得带点咬牙切齿:“挺好。”
郑晓天下了车,甩上车门,一边走过来一边撇嘴:“你说挺好我就信,那我也该进医院了。”
夏知遥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车窗外反射出的街景,眉眼沉静,眼神空落,夜色在她眼底晕开,她像是不想多说,也像是说不出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郑晓天耸耸肩,一副“我早看穿你”的模样。语锋忽然一转,他像是忍了许久,猛地蹦出一句:“说起来,章路远那孙子……”
眉头倏地一皱,语气立刻冷下来,像被点燃的引信:“有多远滚多远吧。”
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字字带火:“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吊着你这么好一个姑娘,脑子是让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要我说,你俩那就是大学时结的孽缘,死胡同,鬼打墙……”
一连串带火星子的脏话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像是胸口那团压了太久的怒气,终于找到出口。他越说越气,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像是真的想冲过去干一架。
夏知遥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一种久违的、轻飘飘的释然,轻轻摇头:“你啊,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郑晓天听见她的笑声,眉一挑,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可那股火气还没散,声音还是冲的:“笑什么?我哪句话骂的不对?”
他顿了顿,情绪像被什么压住,眼神渐渐沉下来,声音低了几度,却更加咄咄逼人:“我早说过,从我知道你俩那点破事开始,我就觉得你是脑子进水了。”
夏知遥还是在笑,笑得带点疲倦,却带着一丝反击:“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郑晓天,风月场里打过滚,花名在外,男女通吃,从来不栽跟头,可此刻,他看着她,眼神忽然静下来,泛着一种极少有的认真。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语气忽然冷静下来,“我这都是你情我愿,谁也没欠谁。我可没……”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把剩下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良久,他低下头,压着某种太重的情绪,声音低沉而缓慢:“夏知遥……”
她回头看他,眼里还挂着那抹没来得及散去的笑,像是故作轻松地等着他说什么,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低低开口:“听哥一句劝。”
“男人最懂男人。”他垂着眼,“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搭理那种人了?”
那一刻,他的声音没有了火气,也没有了笑意,只剩下一种真切的、近乎温柔的疲惫劝告。
一种不说出口的心疼,一种不忍再看她受伤的本能。
夏知遥没说什么,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半晌,她轻声开口:“走吧,上去。”
郑晓天带着夏知遥进了包间,里头坐着几位他圈里的老朋友,见两人进来,众人起哄:“哟,郑二少今天还亲自接风?”
“夏总,久仰。”有人打招呼。
夏知遥一一点头,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西装利落,神情冷静,气场自带锋芒。
刚落座,一位学长笑着问:“你这状态,看着有点累啊?”
“下午从纽约飞回来,还没喘口气,就被郑公子抓来陪酒。”她靠在椅背,语气淡淡。
郑晓天举手装无辜:“我这叫贴心。”
夏知遥冷笑:“别拿泡妹那一套糊弄我。”
“得嘞,你说的都对。”他笑着给她倒酒。
她抬抬眉,没接杯,懒懒一句:“知错能改,尚可原谅。”
众人哄笑。
笑声未落,郑晓天忽然收敛了笑意:“说点正事儿。”
他举起杯:“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聊项目。”
一桌人神情收敛。
“我准备做一个文化咨询和品牌战略的公司,主打新消费品牌升级、城市IP打造,创意加系统打法,不走老路,也不玩空壳。”他说得干脆利落,眼神扫过众人,“我们要做的,是一场思维方式的革新。”
夏知遥抬眼看他,唇角一挑:“听着挺唬人。”
郑晓天笑:“你最懂这个。”
他凑近几分,语气低下来,带着蛊惑:“这行业现在缺的,不是点子,是能下场干的狠人。像你这种干起活来不眨眼的。”
他话锋一转,带着挑衅:“当然,你也可以留在合益,副总监的位置稳稳的,风生水起,就是顶也就那样。”
她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激将法?低级。”
顿了顿,她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天花板我早看到了,但我不冲动,得看清楚是不是值得。”
她拿起酒杯,晃了晃:“你,有几成把握让我下注?”
郑晓天看着她,忽然轻笑:“这才是夏知遥。”
她低头看向杯沿那道水痕,指尖一顿,心里的算盘已经悄然拨动。
郑晓天说得没错,合益,是个好平台,但也是封顶的天花板,五年、十年,副总监也不过如此,人生的轨道早已铺平,稳妥,意味着被设限。
而他抛出的项目,至少看起来,像是一条能亲手拓开的岔路,风险大,不确定,但自由。
夏知遥抬头,眼神清明,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锋利的笑:“行了,少废话,回去资料发我看看。”
她向来如此,决定了,就不拖泥带水。
回去的路上,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模糊的反光。
她靠坐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周越的微信。
【我下周去纽约实习了,组里挺忙的。】
【你回国了吧?祝项目顺利,下次回来见。】
两句话,克制、温和,像寒暄结束后的标准礼貌用语,仿佛从来没有那些深夜的拉扯,没有崩溃的哭声、仓皇散场的拥抱。
她唇角扬了扬,指尖落在屏幕上,几秒后回道:
【早到了,国内一切正常。】
【你还发烧不?记得吃药。】
发出去,她靠回椅背,望着窗外流动的车灯,眼里没什么波澜。
只是她不知道,那边的周越,一直坐在灯下,他盯着那条微信,半晌没动。
桌上是一大包药,是夏知遥在大暴雨的夜里带回来的,当时她说得轻描淡写:“你这什么药都没有,我这堆都给你留着吧。”
旁边,是她早上离开前做好的饭,整齐地码在餐盒里。他坐着,机械地,一口一口吃着,味道和记忆中一样。
他们都是从小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人,做饭自然不差。
可越吃,嘴里越苦,你终于被人温柔以待了一次,可那人已经走了的苦。
他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独自生病了。
只是这一次,在习惯了孤独之后,被她照顾过一次,反而再也忍不住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额头抵在手背上,闭着眼,轻轻地笑了,像是笑着嘲讽自己:终究不是她会留下来的人。
他只不过是,夏知遥临走前,顺手照顾了一下的病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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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我说分手,是告……
第二天上午,夏知遥照常出现在办公室。
精致得体的妆容,发丝一丝不乱地盘起,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眼神沉稳,从容不迫。她像往常一样,在会议桌前坐得笔直,毫无破绽。
没人看出,她昨晚整夜未眠,天光透进来时,她眼底还藏着彻夜燃尽的疲惫。
中午刚过,刚结束一场项目复盘会,她正要关掉文档,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知遥,有空见一面吗?就在附近,你常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那家餐厅就在公司楼下,是她平日常去的意式小馆,装潢清雅,落地窗外人来人往,几株蔷薇缠着围栏疯长着,却已开得疲惫,颜色晕得发浅,仿佛被季节拖得太久,连花朵都倦了。
整个城市表面是一派生机,天光明亮,绿意盎然,风都带着香气,但细看之下,那些春的锋芒已悄然钝化,最盛的时刻,早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季节刚要翻篇的时节,城市表面一派生机,实则已悄然过了最盛的时分。空气中甚至多了一点夏天将至的燥。
夏知遥坐在靠窗的位置,仿佛站在这片春末风景之外,四周鲜活喧闹,她却像一枚被遗忘,不属于热闹,也不属于告别。
章路远随后赶到,步履稍显急促,气息略乱,眉眼间却仍维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
他生得一副清朗端正的面孔,五官分明,却落在一张始终沉静如水的脸上,显出几分刻意的内敛。
他一向穿着得体,今日也不例外,衬衫袖口熨帖,腕上是老款机械表,举手投足间透着浓重的学院派教养,可也正是这种无懈可击的“得体”,叫人永远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来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想先用温柔压住什么波澜。
夏知遥抬眼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随即低头继续切面前的牛排,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克制。
章路远试探着开口:“我昨天……临时有点事,没来得及——”
她笑了一下,没抬头,刀刃轻轻划过牛排,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金属声,“你不说也没关系,”她声音淡淡的,轻得像水面飘过的涟漪,“我其实……猜得挺准的。”
章路远怔了一瞬,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放下刀叉,动作轻缓,毫无情绪波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整个人像在为一场即将开始的谈判做准备,哪怕这场谈判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宣判结果。
“你约我,”她抬眼,声音温柔极了,“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