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时,她依旧会微笑、会接吻,甚至会回应那些愈发热烈的拥抱。
但她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因为安心,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在离开前的“最后几天”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于是,她开始用一些极小、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动作,在周越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先是书架。她趁周越上班的事后,把整排书一册册抽出来,按照颜色排列。
周越回家时,还没走到书架前,就被她从背后伸来的手捂住了眼睛。
“干什么?”他低笑着问。
“给你看彩虹。”她松开手,像献宝一样后退半步,让他看那整齐而明亮的色带,在书架上静静铺开。
那一瞬间,她假装只是为了好玩,但心底却清楚,这是她在他生活里刻下的一个小小印记,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这道彩虹也会替她留在这里。
然后是厨房。她把高处的柜门一扇扇打开,把调料瓶和餐具擦得干干净净,洗碗池下方阴暗的角落,她蹲着清理了很久,直到原本的金属光泽重新显出来。
又去中国超市给他买了很多平时做饭需要的调料。
最后是衣柜,周越虽然身材很好,但对衣服的要求却出奇地随意,衣柜里几乎全是简单的男士基本款,颜色单调到一眼就能看完。
有些已经穿得旧了,领口微微松开,毛衣的袖口起了细小的球,衬衫的布料因为多次洗涤而失去最初的挺括。
她小心地将这些旧衣一件件取下,她低头翻看领口和内侧的洗标,将品牌、尺码、面料一一记在手机里,再去商场找同款,面料柔软、颜色沉稳,依旧是他的基本款,却在细节上更贴合他的身形与气质。
她记下他最常伸手去拿的几个位置,刻意将自己选的衣服放在那里。
她想象着,等他下次随意打开柜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些由她亲手挑选的颜色与布料。
这些事情她没有和他说,也没指望他会立刻注意到。
反而希望这些细节在他不经意的某个早晨或深夜,被无声地撞进目光,那时他可能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排更像是一封无声的告别信,每一处被她擦亮、重新整理的地方,都是她离开的预演。
第21章 Chapter21 如果你想留下…………
夏知遥拿钥匙打开门, 周越正半倚在沙发上。
衬衫领口大开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镜片上映着暖黄色的灯光, 衬得他眉眼更显锋利。
指尖夹着一只矮杯, 琥珀色的酒在他掌心微微晃动,映得他眉眼间染上一层温热的光, 茶几上的酒瓶已经去了半截,冰块在杯中碰撞。
他本来低着头, 听到夏知遥回来,慢慢抬眼,那双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 带着一点酒后的慵懒,却锐得像能看穿人心。
“你今天去哪了?”周越的声音带着酒气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
“附近走走。”夏知遥低头, 把鞋摆进鞋柜,动作慢条斯理,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越放下杯子, 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敲了敲杯沿,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我提前下班, 想着一起吃晚餐, 结果你不在家, 发微信你也不回。”
夏知遥把购物袋放到餐桌上。语气很淡:“手机没电了。”
他看了她片刻, 忽然站起身来, 长身的影子被客厅的灯光拉得很长。脚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法回避的逼近感。
走到她面前时,他低下头, 酒后的磁性嗓音几乎贴在她耳边:“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那种沉默,还有她身上那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气息,让他胸口骤然一紧,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夏知遥。”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哑,沙哑里带着一丝隐忍到极限的克制。
她缓缓回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他几乎是瞬间跨过去,俯身,一把捧住她的脸。
唇在下一秒狠狠压下,带着不安、压抑,还有近乎恼怒的力道,热气与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交缠,他的吻急切而用力,仿佛要把她从这场无声的逃离中硬生生拉回来。
直到他稍稍拉开距离,呼吸依旧灼热,低声逼问:“夏知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跑到纽约来?”
她怔住,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立刻回答。
他直起身,眼神沉了几分,那抹极力掩藏的脆弱,在夜色下浮了上来。
“你给我说实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点点再压就会破碎,“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一寸寸收紧,语气也渐渐冷下来,带着更深的急迫与隐隐的恼意:“你在北京……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等她回应,像是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得不到答案,话锋越发凌厉:“为什么突然辞职?你夏知遥,是个工作狂,每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的那种。可你来了这,不接电话,不看邮件,每天无所事事……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
他的嗓音像锋利的刀,一字一句地剖开她的沉默,“我又不是傻子。”
夏知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还是慢了半拍。
周越看着她,嗤笑了一声,那笑意冷得像夜里的雪:“能让你这种工作狂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陪我吃饭、睡觉、逛超市?你觉得这像你吗?”
他又逼近一步,气息灼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用尽力气在控制自己:“你不接电话,不处理公事,不提任何项目……夏知遥,你到底,在躲什么?”
她的沉默,在他听来几乎就是默认。
夏知遥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可周越看着她,眼神太近,太真,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锋利、沉重,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执着。
屋里静得近乎窒息,只剩下他不稳定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清晰得刺耳,她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一双想逃开的羽翼,扑闪之间藏着慌乱与倔强。
“我妈跟我说的,”周越的声音忽然压下来,“你爸妈根本不知道你辞职的事,还是从我妈嘴里才知道的。更不知道你来了纽约。”
“我没事。”夏知遥终于开口,中间还停顿了一瞬,才补了一句:“就是辞职了嘛……想换个环境,调整一下。”
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周越心里那根被拉得太紧的弦,就越发逼近断裂。
“调整?”他低声重复,像是咀嚼着这个字,带着隐隐的咬牙声,“调整好了,就回去是吗?”
他的目光一点点收紧,怀疑与痛苦在胸腔里翻涌,却被他死死压着,最终从喉间挤出一句近乎压抑到极限的话,“你真的觉得,瞒着我、骗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惧意。
他怕她又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怕她再一次像几年前那样,安静地从他生命里抽离,干净、决绝,只留下他困在原地,日夜煎熬。
“夏知遥。”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发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意里带着隐忍的颤,“你别……”他停了一瞬,几乎是哀求似的压下尾音,“别又一个人走了。”
夏知遥没回答,也没再解释,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周越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眼神紧得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那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沉重。
她抬起眼,终于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有压到极致的情绪,静到可怕,却能在一瞬间吞噬一切。
就在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周越突然向前一步,他的手覆上她的后颈,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退后的力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彻底拉近。
“如果你想留下……”周越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怎么也带不出往日的轻松,只剩下绷得发白的唇线和眼底隐隐的红意,“那就跟我结婚。”
“H4 签证先办起来,工作以后慢慢找。我工资……养得起你。”他说得很快,像是在拼命把这些话说出去,生怕她还没听完就转身离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语调听上去平稳,可那份平稳背后,是他死死咬住焦虑边缘的力气,他越这样看似冷静,就越说明心底的风暴已经逼近失控。
周越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身上,不容她逃避,像是只要她说一个“不”,他整个人就会坍塌,那是一种赤裸的求生欲,仿佛他已经没别的办法去拽住她了。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总在她背后默默追逐、慢慢长大的邻家弟弟,而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男人,用尽全部力气、毫无保留地向她伸出手。
夏知遥眼底涌起一阵酸意,这些天在纽约的片段一闪而过,他的陪伴、他的等待、他半夜坐在沙发上工作到天亮的背影,温柔、笃定,却全是用焦虑和失眠支撑起来的。
她太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她不用算计、不用硬撑,不必是那个永远走在前面的人,她只要停下来,就能被人紧紧抱住,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被放开。
可梦,终归是梦。
他们之间,不过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虽然认识多年,彼此早已系着无法言说的羁绊,可真正并肩走近,不过短短数日。
她太清楚,那些相处的日子美好却脆弱,他们中间隔着整整四年的空白,那是各自人生中最汹涌、最沉重的独行时光。
他们之间有太多话没说清,太多事没揭开,她甚至还不了解,他现在真正的生活节奏是怎样的,她看到的,不过是他竭力展现的最好一面。
而她呢?比周越大四岁,脑子里装满的,是KPI、资源对接、行业政策,还有一堆未完结的烂摊子。
她不是来开始新生活的,她是来逃的,逃过一个风暴,却并没有真正离开战场。
国内的职位、团队、客户、人脉,还有那些被中断的项目、那些藏不住的危机……全都没有处理干净。
她只是从旋涡中暂时抽身,可那些混乱,不会因为她身在纽约就消失不见,它们依旧在原地翻涌,像随时会将她卷回去的暗流,等着她回去收尾,等着她付出代价。
而周越还年轻,还有时间,有试错的空间,有从头再来的底气,而她没有,她不能因为一场雪夜的柔情,就忘了自己是谁。
她不能因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承诺,就推翻自己艰难修筑的城墙,不能让他被自己卷进那场至今仍未脱身的泥沼。
他值得一段更清澈的人生,而不是她带来的这些风暴。
她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是清楚得残酷,留下,意味着要舍弃太多,而她,从来不是那个会为爱不顾一切的人。
她太冷静,也太清醒,周越说得对,她总是一边靠近,一边后退。
可她没得选,她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每一步都不动感情地做选择,否则,她早就输在战场上了。
她低下头,压住眼底的酸意,尽力让语气保持平稳:“周越,我所有的人脉、资源、工作都在国内。”
她看着他,声音透着理性,甚至带着刻意的冷意:“我在这边能干什么?做家庭主妇?”
话一出口,她便移开视线,怕自己一旦多看他一眼,就会动摇,再多看他一眼,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
周越的嗓音忽然闯进来,低了些,却带着更深的笃定与真诚:“如果你不想留下,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他看着她,像是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本来我也没打算在纽约待太久,该学的也学了,回国是迟早的事。”
他说得太平静了,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决定,可夏知遥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会随意转向的人。
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可现在,他轻轻松松地说回去,只因为她说了句,她不想留下。
那一瞬间,她的心疼得厉害,她想告诉他,你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别为了我,放弃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未来。
可她三十二岁了,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也承担不起哪怕一次失败。
她沉默了很久,喉咙发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雪仍无声地落在玻璃上,一层又一层,像漫天静默的告别,悄无声息地掩盖了来路。
周越站在她面前,整个人都被雪光与沉静包裹着,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旧日午后给她送水、跟在她身后喊“遥遥姐”的少年,那个少年,如今已长成足以为她挡风遮雨的大人。
“所以,夏知遥,”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你不用急着决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怎么选,我都和你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眸色深处闪过什么,低声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他说得很轻,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一哥随手就能更改的计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看似轻松的平静,是他压住焦虑、竭力稳住自己,这是唯一能留下她的方式。
-----------------------
作者有话说:8月8日修改到这里,想往后看的朋友可以等等明天修改。[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