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干脆、冷静,甚至重合得像排练过。
众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低头翻文件的动作格外小心。
整整一天,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项目组,连轴开会、讨论、审核文件,面对面坐着。
“这一页格式调整一下。”
“嗯,收到了。”
“这个表的底稿你改过了吗?”
“在审了,十分钟。”
对话没多余的话,语言成了最冷酷的工具,仅仅用于传递任务、推进进度,仿佛他们只是两具高速运转的机械体,不曾拥有过任何心跳与情感。
身边的同事逐渐察觉到异样,窃窃私语声像暗涌在办公室弥漫开:“周总跟夏总……是不是又吵架了?”
林千帆夹着资料从他们之间走过,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脸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得体的职场微笑,生怕一个呼吸不对,就触发战火。
他们一个低头翻文件,一个盯着电脑屏幕,那些哭泣与拥抱,像从未存在过,可谁都明白,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下午的大型推进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项目组的负责人、外部合作方代表、几位高层领导,全都一一到齐。
夏知遥与周越并肩坐在长桌的一侧,他们的座位安排得近到几乎没有缝隙,袖口一动,就会触到对方的手臂。
周越低声开口:“这一段,你来讲。”
夏知遥点头,声音干净利落:“好的。”她拿起激光笔,站起身,冷静地切换到下一页PPT,她的讲解逻辑清晰,数据精准,丝毫不带多余的情绪。
周越则在她结束的瞬间,毫无缝隙地接过话茬,补充拓展,甚至替她回答了一个合作方的临时问题,配合得天衣无缝,专业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坐在对面的郑晓天满意地点头,合作方也频频称赞:“夏总、周总的配合太默契了。”
默契,这两个字像是一枚无声的针,刺进他们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会议室里掌声响起,众人看的是他们光鲜的职业风采,却没人知道,此刻,他们俩心底正同时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会议结束,合作方客气地与他们握手寒暄,言语间不乏称赞:“你们这对搭档真是无懈可击。”
夏知遥微微一笑,礼貌点头,声音温和得体:“谢谢,我们会再优化方案。”
周越也附和:“整体进度还可以再加快。”
会议一散,夏知遥抱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径直回了办公室,周越没多想,紧跟着她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在身后扣上。
夏知遥坐到办公椅上,低头整理文件,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全然无视他。
“刚才那一部分,你说得太快,下次注意。”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平淡得像在点评下属的工作失误。
周越站在桌前,手指死死扣住桌沿,嗓音压低:“夏知遥,你就打算一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她抬眼,神情清冷,眉梢不动:“不然呢?这是工作。”
下一秒,周越猛地伸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扯起来,力道重得让她皱了眉,指尖几乎被攥疼。
“早上在门后哭的人,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失控的嘶哑。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冷得近乎讥讽:“我哭?周越,你听错了。”
“别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眼里翻涌着火,“你他妈别再骗我了!”
夏知遥没挣开,睫毛垂着,语气却轻飘飘的:“你是想让这一层所有人都来看笑话吗?”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周越的手指一颤,迟疑片刻,还是慢慢松开,可他眼神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烧穿,沙哑着问:“知遥,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抬眼看他,眼神清清冷冷,唇角却勾起一丝淡笑:“我什么都不想要。”
周越的手一度抬起,似乎要把她狠狠压在办公桌前,可理智在最后一秒骤然拉住了他。
这里是公司,是办公室,哪怕再失控,也不能真的在这里撕裂伪装。
他猛地收住动作,眼神却灼烈得近乎疯狂,低声在她耳边咬字:“夏知遥,你就装吧。早晚有一天,我早晚有一天我把你按在这桌子上x。”
话音像火一样烫在她耳边,夏知遥扬了扬下巴,目光淡淡斜向天花板,有摄像头。”
周越的呼吸像是被生生扯碎,胸腔起伏得厉害,他盯着夏知遥,眼神赤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彻底吞没。
可她偏偏站在那里,背靠办公桌,姿态松散,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说,你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越指尖在桌面上收紧,青筋暴突,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的闷笑,却冷得像刃:“好,你给我等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周末回来,跟我一起去吃顿饭,老朋友回来了。】
周越盯着那行字,胸口的燥热和压抑,被这一句平淡的邀约瞬间撞击得更沉。
他闭了闭眼,把手机扣进掌心,唇角勉强牵动了一下,哪怕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他也没办法拒绝母亲那种习惯性的召唤。
半晌,才敲下两个字:【好的。】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照出一瞬间的疲惫与落寞。
周越再清楚不过,母亲的温柔从来不是选择,而是命令。
她可以在满桌宾客面前,温声细语地替他挡下一切锋芒,却也能在关上门后,用最优雅的姿态让他明白,她的意志,不容反驳。
第67章 Chapter 67 其实,我有女朋……
午饭时间, 周越埋在一桌子文件和电脑屏幕前,手里那支彩色笔在纸面上游走,批注一行比一行更锋利。
他眉心紧锁, 像是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同他较劲,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骨,视线再落回屏幕时, 眼底的阴影愈加深沉,仿佛整个人都被拉进了文件的缝隙里, 出不来。
门忽然被人推开,郑晓天手里拎着个纸袋,脚步大摇大摆, 仿佛走进的不是别人办公室,而是自己家客厅。
“大中午的不吃饭啊?”他吊儿郎当地抛下一句,随手把袋子往桌上一搁。
他低头拆包装, 笑声带着几分故意的调侃:“吃点碳水吧,再配点肥宅快乐水,就算是天天健身减脂, 也不能不吃饭是吧,尤其碳水吃少了,脾气比谁都大。”
纸袋被撕开的刹那, 热气夹着芝士与烤肉的香味散出来, 郑晓天单手把其中一份推到周越面前, 语气笃定得不容拒绝:“吃。”
周越默默伸手接过那份被推到面前的汉堡, 胃里空得发紧, 一大早吵了一架,什么都没吃。
郑晓天拆自己那份,吊儿郎当地笑:“楼下新开的和牛汉堡, 大家都说味道还行。”说完,他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腿一翘,毫不客气。
“周大总监,”他慢悠悠开口,语调吊着玩笑的弦,眼神却像要看进人心,“你俩,到底啥情况啊?”
周越手里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汉堡悬在半空,离唇只差一点。
“这两天这气氛……”郑晓天啧了一声,摇头晃脑,话里全是兴致,“按理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可你俩这状态……”
他话锋一转,眼尾挑着笑意,偏偏视线压下来,带点坏心的揣测:“所以是床头打架过了火,还是说……压根还没打,就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周越的眉头拧得死紧,连眉骨都压出凌厉的弧度,冷冷地锁住郑晓天,逼得人几乎要移开目光。
可郑晓天偏偏不躲,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眉,唇角勾起几分半真半假的笑意,神情带着挑衅,仿佛在说“被我猜对了吧。”
“我这人平时不爱多嘴,男男女女的事儿可是门儿清。”说着,他长腿一翘,姿态松散,说的话句句扎心:“照理说,你俩……该也不止一次了吧?”
周越盯着郑晓天:“你怎么知道的?”
郑晓天原本只是随口一试,真被那一眼盯得心口发紧,他下意识抬手虚虚一晃,一副无辜模样:“哎哟,别炸啊……听我慢慢说。”
话音刚落,他又叹了口气,神色装作轻松,却透着几分不依不饶:“不过说真的,你俩要真没上过床,那我得把这双洞察男女的眼睛挖了重修。”
他拿着竹签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语气懒散:“这种事吧,就是个感觉。我看你俩那样就知道。”
他往后一靠,抿了口饮料,笑得一脸了然:“每次酒局散了,你们一前一后走,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啧,那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脸上那个容光焕发的劲儿,就差没写着‘昨晚没白忙’。”
说到这儿,他摇头叹气,语气带着点挤兑的味道:“可偏偏,你们还装没事人,要不是心里有鬼,能这样?”
他说着,眼神却一直留意着周越的神色,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沉,才没继续说:“行了,不逗你,慢慢吃。”
短暂的安静里,周越垂着眼,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咬着汉堡,像是有股情绪正将他往深处拖。
郑晓天“啧”了一声,终于收起了调侃,语气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你这人,什么都能拿捏,怎么偏偏拿不住她?”
他顿了顿,眉头轻挑,神色认真起来:“她不是随便的人,你也不是随便的人。那你们俩现在这样互相折磨,是想把彼此往外推到什么时候?”
“说句掏心窝的,夏知遥也是我兄弟,咱们仨都不是外人。”
他抬眼盯住周越,带着几分疑惑,也带着几分恼火:“你俩闹成这样,我是真看不懂。按理说,干柴烈火搞到一起,不该是蜜里调油?怎么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儿?”
过了好一会儿,周越才开口。嗓音低哑,像压了一整夜的沉闷,带着几分说出口就要碎掉的决绝:“她,只想跟我当炮友。”
郑晓天正吸溜着可乐,他猛地咳了好几声,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幸灾乐祸得毫不掩饰:“我靠,你说什么?!”
“她说,我俩就单纯睡觉,谁也别负责。”周越整个人往椅背一靠,眼神空茫,像一潭死水,“她觉得那样挺好。”
郑晓天愣了两秒,随后“噗”地笑出声来,笑得直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假的?她能说出这种话?”
他还嫌不够,又摇了摇头,眼神里全是“不可能”的笃定,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信!她除了那个前男友,就你一个。”
话音刚落,周越的眼神骤然一变,整个气场都冷厉起来,他猛地坐直:“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发颤,几乎是咬出来的字,“什么叫——就我一个?”
郑晓天他唇角一挑,语气轻描淡写:“就字面意思啊。她不是那种人。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她从纽约回来以后,跟守寡似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出啥毛病了。”
他往后一靠,手指在瓶身上轻敲,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可话里的分量却压得很重:“你去过她家吧,她那日子过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生活里就剩工作赚钱。”
郑晓天叹了口气,神色罕见地收敛下来:“有段时间,她连我都躲。我那时候就想,这女人是不是心真死了。”
周越捏着可乐罐,像是借着这个细小的声音来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垂着眼,唇线绷得死紧,半句话也没说。
郑晓天侧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平时这人看着一派冷静克制的精英模样,要么冷得生人勿近,要么压迫感十足,可在夏知遥这事上,偏偏像被扼住了命门,什么气势都收不住。
“周越。”郑晓天难得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不再带笑,低而稳:“你得明白,她不是不信你,她是连自己都不想面对。”
郑晓天眼神慢慢敛下,像是在衡量分寸,最终,他抬眼看向周越,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但你可以问她。”
周越的眉头轻微一动,眼神里闪过复杂与犹疑:“她要是真不愿说呢?”
“那你也该知道她为什么不说。”郑晓天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沉稳:“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旧事拿出来晒太阳。尤其是她,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她把自己锁得紧紧的,像个壳,其他情绪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不肯示人。”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分不清是调侃还是怜惜:“她要是愿意开口,哪怕只说一半,那就是信你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像是怕气氛沉得太久:“再说了,你不是最会拐弯抹角、引蛇出洞那一套吗?她又不是你谈判桌上的对手,别在她面前怂得跟什么似的。”
周越没有回话,他垂着眼,盯着桌面,眼神阴沉得像压着整片风雪。良久,才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般,轻轻应了一声:“……嗯。”
郑晓天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周越这种人,别人眼里是气场逼人的投资总监,拿捏项目、算计人心都一套一套。
可一旦扯到夏知遥,就像把铠甲卸得干干净净,露出最软的一块。说是怂,也好,说是执拗也罢,反正他是少见地在她面前毫无胜算。
而周越胸口却闷得厉害,他心里其实翻涌着无数情绪:疑惑、愤怒、不安、还有一丝隐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