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朋友”的距离,而更像是……曾经走得很近的两个人,在某个节点上静静分开,如今再相见,只能用体面掩饰尴尬。
周越眉头一点点压下,胸口倏然生出一股烦躁,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不知该盯住谁,夏知遥假意的笑,郑晓天突兀的亲昵,还是林至宜过分冷静的从容。
他只是觉得,整个桌面,像一场层层叠叠的戏局,而他,被困在其中,成了最狼狈的那个观众。
郑晓天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你们俩……之前认识?”话说得轻巧,眼底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试探。
林至宜微微一笑,声音清淡,却足够让桌上的气氛瞬间一紧:“没有,我今天是跟周越来相亲的。”
这一句,说得从容大方,仿佛只是对问题的自然回答。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觉出,她并非无意,而是故意挑明。
她把这层关系当众摊开,表面得体,实则带着冷静的锋芒。那一瞬间,像是轻轻将一把刀按在桌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知遥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紧,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勺子碰在碗沿,发出一声轻响。她没有立刻说话,却清楚,林至宜这句话,是对她和郑晓天的刻意回应。
周越眉头沉下,胸口一窒,眼神在林至宜与夏知遥之间游移,心底的烦躁骤然加重。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今天……真挺热闹的啊。”
周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口被戳得发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听懂了,那句话里有锋芒,也有委屈,只是被她用温柔的外壳裹着,不肯让人看见。
郑晓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笑着与林至宜搭话,语气轻快,姿态游刃有余,仿佛整桌的情绪起伏都与他无关。
夏知遥把汤勺放下,唇角带着一抹温温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得像是在真心夸人:“林小姐挺好的啊,人长得漂亮,家世好,脾气也温柔,跟你很般配。”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你也三十多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那话像是漫不经心,却分明带着细细的讥讽,锋芒藏在平静的声线里。
郑晓天在一旁,笑容僵了僵,本想开口打圆场,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连那吊儿郎当的姿态都透出几分心虚。
周越的眉心一点点压下去,指节扣在桌面上,青筋隐隐浮起。
而夏知遥好像察觉到空气骤然紧绷,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一转,神情恢复从容,轻轻抬眸对林至宜笑道:“林小姐别误会啊,我跟周总只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就跟我弟弟一样。”
她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解释,又像在给自己补上一道防线。可那笑容太快,话语太急,偏偏让人听出了一丝刻意与虚假。
桌面上的气氛,比方才更微妙了几分。
林至宜闻言,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微微一笑,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
“哦?那可真巧。”她的声音温柔清亮,举止依旧端庄,像一个永远站在戏台外的旁观者,温和,却带着难以跨越的疏离。
周越侧眼看向夏知遥,那副看似随意的姿态、体面得体的解释,在他眼里无异于讽刺,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是随时会彻底失控。
郑晓天原本还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夏知遥那句看似轻快的调侃,落在耳里,却像是一记暗暗的挑衅,他心底划过一丝烦躁,笑容却依旧维持着吊儿郎当。
他语气半玩笑半打趣:“别光夸别人,你自己也挺好啊,能跟我坐一桌,这顿饭就值了。”
夏知遥似乎察觉到了,却偏偏选择继续挑衅:“这桌子上啊,真是人才济济。”说得似笑非笑,语气轻淡,却像不动声色地把矛头同时递到周越和林至宜面前。
林至宜依旧保持着笑意,举止端庄,回应得不温不火:“夏小姐说笑了。”
四人明明都坐得端正,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晚餐,周围的笑声与碗筷碰撞声此起彼伏,落在这一桌上,却仿佛成了嘲讽。
第69章 Chapter 69 是你睡完就跑了……
Chapter 69
郑晓天坐在一旁, 额角的青筋隐隐鼓起,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以分辨的脏话。
他很快意识到场面过于僵硬, 猛地干咳两声, 接着便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那笑意却只停在唇角, 眼神里分明透着烦躁与无奈。
“哎呦喂……”他故作轻松地拉长了声调,“不是说好忙了一礼拜出来放松放松吗?怎么一开局, 就跟要清算旧账似的。咱几个,是有多大仇啊?”
他说完,手腕一转, 举起酒杯,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虚虚往空气里一碰, 声音里有股玩笑般的敷衍:“算了算了,干一杯,敬今晚的熟人局!”
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瞬, 心思各异,却都顺势举起了杯,
酒液在杯中微微荡开, 琥珀色的光在灯下摇曳不定, 映出几张表情从容、笑意恰到好处的脸, 谁都维持着得体的姿态, 谁也不愿先撕开这层表象。
夏知遥终于抬起头, 目光缓缓落到周越身上,那眼神看似温柔,却平静得让人心慌。
没有责怪, 没有怨意,只是安静、淡然,就像在心底与自己告别般,最后看一眼不属于自己的风景。
周越宁愿她冷嘲热讽,宁愿她当众撕开所有假象,可她偏偏只是这么轻轻一瞥,就让他比任何指责都更难承受。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是沉默地坐着,偶尔不动声色地扫向她。
饭局过半,他忽然低声道:“失陪一下。”说罢,起身离席,背影冷硬得像要把什么情绪一并压下。
没过多久,夏知遥也站了起来,她拐进洗手间的长廊,一把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猛地涌出,她拼命地搓自己的手。
水声淹没一切,她一遍又一遍,仿佛想把心口那股翻涌不去的情绪也一并冲掉,可越洗,手越冷。
她盯着水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整个人像是被压到极限,终于撑不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周越从洗手间出来,抬头的刹那,正面撞见了她。
她低头埋在冷水下,仿佛被困在某个无法挣脱的瞬间。那一幕,让他心头骤然一紧。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狠狠交错,沉默中裹着压抑的火焰。
周越的眼神暗沉如夜,怒意却在眼底一点点燃烧:“有意思吗?”
夏知遥微微侧身,抵在洗手台边,胸前双手交叠环起,那是一个标准的防御动作,她抬眼看向他,神情冷静却锋利:“你倒学会倒打一耙了?谁先跑来相亲的?”
周越的脚步一步步逼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攥住她的肩膀,可到最后又生生收了回来,手掌在半空僵了一瞬。
他俯身,目光紧紧锁住她,低沉的嗓音几乎咬碎在齿缝里:“所以你就陪着郑晓天搂搂抱抱的?还他妈亲爱的……你俩平时也这样?”
夏知遥眼尾微挑,笑容讥诮却美得锋利:“那你呢?周越,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她语气轻飘,字字却带刺,“你坐在那边,跟别的女的相亲,相谈甚欢,你自己看看你像是被逼的吗?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周越被气笑了,唇角扯开,却像刀口般冷硬。他咬着牙,声音低沉而森冷:“夏知遥,不是你说的吗?咱俩就是炮友。我跟谁相亲,你管得着么?”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她缓缓抬眼,目光清亮,语气轻柔:“对啊,我说过,既然只是炮友,你急什么啊?”
她顿了片刻,眉眼温婉,笑意却冷冽到刺骨:“哦,对了,我还得祝你和你的林小姐,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百年好合。”字字轻巧,却像冰锥,一寸一寸钉进周越的心口。
周越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女人,美得锋利,又冷得绝情,仿佛要将他整个撕开:“夏知遥,你真有种。”
她却毫不退让,抬眼直迎上他的视线:“怎么?被人看穿了,就恼羞成怒了?”
周越猛地低声反驳:“不是你说的吗?咱俩只睡觉,谁也别负责!”
那句话吐出口的刹那,他仿佛将自己撕开,鲜血从最隐秘的旧伤中汩汩溢出,那是他深埋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痛,却在她面前,被生生剖开。
走廊尽头,餐厅里灯火明亮,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而在这狭窄昏暗的洗手间走廊里,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回荡,像一场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夏知遥被他的声音震得微微一怔,那一瞬,她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极轻的动摇,可很快就被冷冽掩盖:“对啊,我说过。你既然认得这么清楚,又何必装得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周越骤然伸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冷水顺着她湿透的衣袖不断滴落,顺流进他的掌心,冰凉刺骨,却丝毫灭不掉他胸口燃烧的火。
“夏知遥!”他的嗓音低哑到发抖,像被愤怒和痛苦一起撕裂,“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这样,被你折磨,被你玩弄?”
他眼神赤红,字字咬碎:“是你睡完就跑了,是你丢下我!你一声不吭就他妈消失了!”
夏知遥被他牢牢钳制在洗手台边,动弹不得,可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的水光颤动着,却倔强得死死压在眼眶里,她不想示弱,无法辩解的悔意太深,深到说不出一句话。
周越看着她的沉默,忽然笑了,支离破碎,带着撕心裂肺:“你把我扔下之后,你自己倒是过得挺潇洒。”
他一步逼近,气息打在她脸上,声音低沉却像带着刀锋:“加班到深夜,靠泡面撑着,瘦得跟影子一样……这就是你要的?你从纽约跑回来,我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呢?拼了命活成这样,值吗?”
夏知遥闭上眼,半晌,终于逼出一句撕心的坦白:“周越……在纽约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你姐姐。”
周越先是一怔,随即怒极反笑,眼底闪过几近癫狂的光,他猛地抬手,捏紧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去他妈的姐姐。”他咬牙切齿,声音像血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早就不是了。”
“我他妈不是你弟弟!”周越几乎嘶吼,声线破碎,整个人像被撕开,“也不是你能随便丢下的人!”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狠狠吻住了她,好像那不是亲吻,而是一场失控的报复,是爱,是痛,是委屈与崩溃,全都吼不出来,只能在这一瞬间倾泻。
唇齿交缠,他的吻灼热而疯狂,毫无章法地撕咬,粗暴到失控,血腥味在她唇间弥漫,殷红渗了出来。
夏知遥猛地睁大眼,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衬衫,被逼得喘息急促,混乱的缝隙里,她咬牙,低低骂出一句:“疯子。”
周越骤然停下,额头重重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喘息喷薄而出,眼神猩红:“对,我疯了。”嗓音嘶哑,像被火焰灼烧过,“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血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炽烈的暧昧与疼痛交织,把两人推到理智的崩溃边缘。
就在气息缠绕到几乎要彻底失控的瞬间,“咔嗒”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一名男士愣在原地,眼神在两人身上僵住,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他结结巴巴,干咳了一声,讪讪别开眼:“呃……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门又“砰”地关上,外头的脚步声仓促远去,仿佛生怕跑得不够快。
夏知遥怔了片刻,唇角还残着血色。那一瞬的恍惚很快被理智拉回,她猛地推开他,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衣领,抬手抹去唇边那抹凌乱与血痕。
她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径直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可在那背影深处,她心口却一寸寸碎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周越僵立在原地,喉咙发紧,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唇齿间那股血腥的气息,烫得他心口发疼。
饭局终于在一片客套的笑语与虚伪的寒暄中收尾。
林至宜从容地起身,与在座的人一一道别,眉眼间带着不卑不亢的温柔与大方,笑容得体周全。
她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走远,仿佛在离席的瞬间,就将整场戏的角色卸下。她不再需要顾全所有人的眼色,整个人像被夜色接纳,背影孤独却优雅。
那一抹身影渐行渐远,从容中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疏离,仿佛早就习惯了在人群散尽后,一个人收拾情绪,一个人独自走进黑夜。
郑晓天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刚才举杯的姿势,半悬在空中,不下也不落。
像是忘了动作,也忘了自己该处在哪个位置。
他的目光死死追逐着她的背影,悬在空气里,空落落的,没了往日吊儿郎当的轻浮,眼神里分明透出茫然与不安,带着不甘、荒唐,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夏知遥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声音不重,却像钉子般敲在心口:“还不快追?错过了,就真没机会了。”
郑晓天猛地回过头,看向她,荒唐的笑意被撕开,藏不住的悔恨和不甘翻涌出来,甚至还隐约透出一点卑微的希望,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咧了咧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手里的酒杯终于“当”地一声落在桌上,清脆的响动像是敲碎了这一桌虚伪的圆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狠,猛地转身,大步追了出去。
街角,霓虹灯闪烁不定,流淌着斑斓色泽,映在人影上,像揉皱后又被丢弃的旧画,支离破碎。
林至宜步子很快,几乎像是仓皇逃离,她一头扎进夜色里,仿佛只要慢下一瞬,就会彻底崩塌。
郑晓天几步追上,侧身挡在她前面,气息不匀,仍摆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喂,走这么急干嘛?”
他咧嘴一笑,唇角轻佻,可眼底的疲惫怎么都掩不住,“好久不见,我送送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