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办这阵子陆陆续续贴出几张招工启示,录取难度可以说万里挑一,但再怎么难,大家也得去试试
周玉瑶把袖子挽起来:“考完了。”
周玉瑛没吭声,蹲下来搅和着地上的水泥。
二姐向来话不多,周维方也不以为意,只问:“考得怎么样?”
周家姐妹只差一岁,被父母当双胞胎养大,上学都是同一年。
小学毕业她们赶上大停课,复课后就到了上山下乡的年纪,两人一起去的东北插队。
文化程度嘛,约等于无。
周玉瑶:“只答得上名字。”
周维方自己也是半桶水,说:“我看街道有夜校,要不去补补课。”
周玉瑶:“我再补,能比得上老三届?”
现实就摆在这儿,市里能提供的岗位不过杯水车薪,尤其是中央这几天明确了知青回城的政策,据说光云南一省就马上有两三万人要回来。
周玉瑶想想都头疼:“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她压低声音:“我俩还有一百块,要不要?”
北大荒屯垦的日子不容易,一个工分只值三分钱。
周维方想象得出这钱是两个姐姐怎么一锄头一锄头砸出来,说:“不用,我还有呢。”
姐妹俩拢共没多少积蓄,周玉瑶不充大方:“没了你张嘴。”
周维方嗯一声,看他二姐轻车熟路补起地上的窟窿,说:“二姐还会砌水泥。”
姐弟仨天各一方很多年,对彼此的事情都知之不多。
周玉瑶:“她会得指不定比你多。“
周维方倒不小看人:“那以后说不准也能开个店。”
开什么玩笑,周玉瑶头微微转一圈:“你这前前后后得好几百吧?”
周维方还没想好要不要照实回答,就听到自家大姐说:“那不是罗卜他妹妹吗?”
周维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得到罗雁的侧脸,她不知在和同学说什么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道:“嗯,人就在四中念高二。”
罗雁出门太少,哪怕同住一条胡同,周玉瑶回京后也只远远见过一次。
她道:“这孩子长得真标致。”
周维方:“你比她才大几岁。”
周玉瑶:“女孩不比男孩,二十七已经老大不小了。”
她如果插队的时候就结婚,现在说不好都是三个孩子的妈。
周维方:“你看你这思想教育不过关,没看标语上写的‘生男生女都一样’。”
周玉瑶:“光写不做,有什么用?”
周维方知道她还是为家里把工作给二哥的事情,却也没有可以为父母辩驳的空间,毕竟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但要由他来指责,他似乎又做不到,尴尬地抬起肩膀抹把脸。
周玉瑶斜眼看弟弟:“要不是你回来也没占到便宜,看我们还搭理你吗。”
周维方开店这事,父母一百个不同意,自然不可能提供帮助。
他道:“成,咱们现在一派了。”
说着话他抬手腕看眼表:“先吃晚饭,吃饭再干。”
外头吃饭又要钱又要票,周玉瑶一味推脱,到底拧不过弟弟,最后说:“我看边上有卖馒头。”
周维方摘手套:“粮票不够,吃炒菜吧。”
他户口才落下,没拿到这个月的供应,现在吃的还是四处倒腾的。
外头炒一个菜得多少钱,周玉瑶还要说什么,看弟弟率先往外走跟上去。
没什么贵重东西,要去的店也不远。
周维方象征性虚掩着门,眼神往刚刚罗雁站的地方飘——一看,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罗雁陪吴会芳买个糖火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人家说几句话的功夫早已到家。
她坐在客厅里先吃口饼干垫垫,一边张望着门口:“我哥怎么还不回来。”
刘银凤也在看:“说带吃的回来,搞得我都不知要炒多少菜。”
剩菜肯定不会糟蹋,但孩子吃着不乐意。
母女俩齐齐翘首以待,搞得罗新民还以为是在等自己吃饭,加快脚步。
等一进门,他道:“还没做饭吗?”
刘银凤:“等你儿子。”
罗新民笑:“说得像不是你儿子似的。”
他把挎包挂在门边,拍拍身上的灰再洗洗头,坐下来加入等待的队伍。
罗鸿从师傅家忙完姗姗来迟,拎着两个铝饭盒的左手抬高:“爸,有猪耳朵,晚上要不要喝一杯。”
罗新民为身体着想,平常是烟酒不沾的。
但偶尔为之,也没什么不可,他道:“行,就来一点。”
刘银凤没阻止,站起来:“我再炒个素的。”
她热锅下油,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菜就端上桌。
罗鸿给他妈也倒一杯,说:“妈,您也喝点。”
一家四口只有罗雁是不能喝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尝一口,龇牙咧嘴地嫌弃:“好好的粮食,干嘛非做成酒。”
罗鸿:“你小孩不懂。”
罗雁:“你们大人才是,解释不了的通通说‘长大你就知道了’。”
其实长大压根不会知道,只是学会用这句话搪塞于人而已。
罗鸿撇清:“这话我说得可不多。”
谁说得多谁知道,刘银凤轻轻地瞪一眼儿子:“你现在话就很多。”
又是我?罗鸿无奈举起杯子:“行,不说了,全在酒里。”
一家三口碰杯,罗雁捧着茶水也要掺和。
碰撞之声叮铃咣响,被室外的烟火掩盖。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罗雁兴许是真的喝不了酒,只用筷子尝一口就面红耳赤的,晚上看书都觉得眼前有东西在飘,早早地沾枕头睡觉。
她睡得还挺好,连夜里院子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都不知道。
但家里其他人都听见了,吃早饭的时候自然要议论。
刘银凤夹一筷子咸菜道:“别的都好说,就是孩子实在可怜。”
罗鸿吹吹滚烫的粥:“没办法的事,街道来人催了,建军也打听过,但像他媳妇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一直住在市里的。”
如果这么简单,也不会有多少知青都是离婚后才回城的。
到这,罗雁仰头问:“红玉妈妈要回老家了?”
罗鸿反问:“昨晚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
罗雁还以为哥哥逗自己玩,撇撇嘴:“哪有什么动静。”
这下刘银凤都坐不住,摸摸女儿的额头:“没烧啊。”
罗雁心想还真有啊,眨巴眨巴眼睛:“可我一声都没听见。”
罗鸿不敢置信,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你不会喝醉了吧?”
人家一杯倒,罗雁是一筷子倒,讲起来好像有些丢人。
她强撑着:“没有的事。”
罗鸿不跟她开玩笑,一脸严肃:“以后在外面一滴都不许碰。”
这要出点什么事可怎生的了。
罗雁本来就不喝,点点头继续问:“昨晚怎么了?”
刘银凤跟女儿解释:“三妹想趁孩子睡觉走,没想到红玉醒了,哭得那叫一个厉害。旺财来福都直吠吠,你真没听见?”
旺财来福是除夕日来13号院的流浪狗,正房陈家人经过全院同意后养在院子里。
别看狗小,看家护院已经有模有样,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警钟长鸣”。
罗雁心想自己不至于睡得这么沉才对,后知后觉地害怕:“我喝的是二锅头,不是迷药吧?”
别给自己戴高帽,罗鸿:“你顶多算是闻到了。”
罗雁也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挠挠脸转移话题:“那红玉以后就住市里?”
刘银凤:“也说不好,街道只是现在不管而已。”
没有户口的孩子在市里本来也待不久,毕竟育红班不念没关系,家里有奶奶可以带着,但上小学总不能一直拖着。更何况小一些还能从全家的供应里挤出一口吃的,再大恐怕养不起。
好在红玉才四岁,中间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转圜。
罗雁:“那只能先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