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光都想好了:“你想吃西餐吗?”
罗雁请人家吃过炸酱面,哪好意思换顿西餐回来:“饺子怎么样?面条也行。”
王同光第一次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是十三岁,从那时就攒下一笔稿费, 累积至今日已经不是小数目。
他今天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又不能逆着她的意思来, 说:“我都行。”
都行这种话, 其实最恼人了。
罗雁心想果然跟不熟的人出门就是麻烦,好像每个决定都有无数顾忌, 想想说:“那就饺子。”
王同光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 两个人略坐一会去吃饭。
食堂是月初刚改建好开放的,样式比起始建时略有不同,唯有门口的招牌还是同一块。
罗雁仰头看,喃喃:“什么风堂来着?”
王同光扫一眼:“豳风堂。”
原来念第一声的bin,罗雁:“资料里还写这个吗?”
王同光:“这个不是, 是书上有的。”
果然是博览群书,很符合罗雁对他的想象。
她道:“虽然不知道意思, 但很高雅的感觉。”
名字高雅,场地可没有这种氛围。
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店里的筷子都不够用,更何况是桌椅板凳。
罗雁跟谁都抢不过,只能侧过头指望王同光。
但他光是排队点餐也够呛, 被两个老大妈合力推到后面去,捏着粮票茫然无措。
罗雁看着都替他发愁,心想早该知道他是文质彬彬的人。
但她自己的现状也不容乐观,每抬起一次脚都被人抢先。
等他俩吃上饭,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
王同光的衬衫被挤得皱巴巴,落拓得像落榜书生。
大概是出不少汗,连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撑不住形状,满脸写着狼狈不堪。
罗雁心想早知道就不说吃饺子,对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人真的好多。”
王同光不自觉地叹口气:“是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无奈,但罗雁心里隐约的有点不满意。
她平常相处最多的男人只有哥哥,以他为标准来参照,似乎王同光又没有那么好。
才华横溢固然是好事,然而纸上的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可罗雁再仔细一想,自己也有同样的缺点,以此来挑剔别人又未免说不过去。
想来想去,她本来就消减的食欲更加所剩无几。
王同光看她吃得慢:“不合胃口吗?”
真奇怪,明明他的脸仍旧英俊,现在看着又少点什么意思。
罗雁也弄不明白,还是先扯起一丝笑脸:“没有,就是有点烫。”
王同光:“我忘了带扇子。”
罗雁:“没事,我吹吹就好。”
她吃完几乎已经想好要怎么做,擦擦嘴:“现在去看空调吗?”
日头正盛,爬行馆里人头攒动。
大家也不光是来体验空调的,也有人趴在玻璃外看大蟒蛇。
大的,罗雁瞅着还没那么吓人。
小的一动,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跟着冒出来,两只手指头紧紧捏着。
王同光看她视线都不知往哪搁的样子,说:“要不我们走吧?”
罗雁小幅度地点点头,出来后长舒口气。
王同光心想来什么爬行馆果然不是个好主意,懊恼地挠挠头。
罗雁倒是自嘲:“我本来以为自己没那么怂。”
王同光:“是我没挑对地方。”
罗雁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我自己也想来的。”
她往前跳两步躲在树荫下:“差不多要回家了。”
王同光看手表觉得为时尚早,但也没有留她的理由:“好,我送你回去。”
他送罗雁到公交车站,等车的间隙再闲聊几句。
罗雁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看到车来说:“我走啦。”
王同光:“你慢点。”
罗雁慢不了。
她几乎是被裹挟着上车,勉强和周围的人保持一点距离,闻到不知道从谁身上传来的汗臭味,被晃荡得脸色发白。
女儿游魂似的到家,把父母吓一跳:“怎么回事?”
罗雁撑着桌子坐下:“有点晕车。”
刘银凤还以为出什么事,一颗心落地,从柜子里翻出山楂片:“压一压。”
罗雁吃了好几个,喝口茶顺下去,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忽然好奇:“妈,您当年为什么嫁给我爸?”
这话问的,罗新民都好奇了,耳朵跟着支起来。
刘银凤理理女儿的发尾:“你这还真把妈妈问住了,我得想想。”
父女俩都等她想,咔嗒咔嗒咬着瓜子。
刘银凤:“你别吃了,上火。”
还能是说谁,罗新民不能继续浑水摸鱼,悻悻松开手。
罗雁捂着嘴偷笑,忽然觉得答案也不是很重要。
不过刘银凤已经有一套说辞了,她道:“我就看中你爸有工作,有地方住。”
她跟随家里人逃荒,一路颠沛流离,抓住救命稻草不撒手,实在没想这么多。
罗雁心想好像也不是自己预想的那种答案,扭过头:“爸,您呢。”
罗新民摸着茶缸:“你爸年轻的时候条件差,能讨着媳妇不错了。”
罗雁:“那按你们的意思,结婚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女儿到底是大了,不能像小时候用“长大就知道”来敷衍。
刘银凤:“我就记得结婚的时候,你公公说家里没什么陪嫁,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一切从简就行。最后我还是盖着红盖头嫁人的。”
人嘛,真心换真心,情啊爱啊的东西她搞不懂。
罗雁更听不明白:“红盖头很贵吗?”
刘银凤:“意思是该有的都有,一样没差。”
家家吃不饱饭,很多事情能省则省,谁都可以理解的,但结婚是人生大事,有人愿意花心思总是好的。
罗雁好像懂了:“那如果还不到结婚的时候,怎么看?”
刘银凤:“你还能不知道自己高不高兴?”
罗雁踌躇着:“我今天好像是不太高兴。”
女儿跟谁出门,做父母的都知道。
刘银凤:“哪儿不高兴?”
罗雁讲完在餐馆的事情,说:“我们俩的性格好像差不多,以后多受欺负啊。”
斯文孩子有斯文孩子在社会上的弱势,刘银凤心里也希望女儿找个事事能替她出头的:“那就不找他。”
罗雁:“但我又觉得他不讨人厌。”
刘银凤:“那下次要是再找你出去玩,你去吗?”
罗雁今天不单是走得累,跟王同光说话好像也总得绞尽脑汁,唯恐一句掉在地上都不礼貌。
她道:“不想去。”
刘银凤拍拍女儿的手臂:“那不成了,我做饭去。”
罗雁顺势趴在桌子上,跟她爸嘀咕:“您说我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
罗新民:“什么样都行,我跟你妈就盼着你一辈子好好的。”
嫁与什么王侯将相都不稀罕。
罗雁:“就没有那种比较明确的标准吗?”
标准?讲的就是孩子话。
罗新民:“没有标准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哄孩子的话,罗雁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到厨房去告状:“我爸又在吃瓜子。”
刘银凤拎着锅铲探出头:“说不听了你还。”
罗新民:“我这一天天在家都快发霉了。”
他从前身体不便都不耽误全勤,现在恢复得不错,在家更是坐不住。
人家都想着法跑病假,给他机会他还把握不住。
刘银凤:“明天去复查,看看医生怎么说。”
罗新民挺起腰板:“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