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 教务处的老师们是一定会打着手电筒来巡一趟的。
周修和也知道,说:“我就跟在你后面, 不然太晚了。”
罗雁看一眼时间, 心想今天确实没少耽误,赶紧把门窗和灯都关好,背上书包朝外走。
空荡荡的走廊上两个人的脚步声相应和,回头一看只能见到模糊的影子。
要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罗雁早就吓得飞奔了, 但她现在知道是谁,边走手指边绕着头发玩。
一路到车棚, 她掏钥匙打开锁。
周修和靠近说:“我送你到胡同口。”
罗雁:“不用啦,待会宿舍都要锁门了。”
周修和显然是早有计划:“但我想送你,我都专门把车停这儿。”
他居然还卖可怜,罗雁瞥一眼手表:“行,我们骑快一点。”
她骑得是很快, 刻意拉开了距离,不过拐个弯后忽然慢下来。
周修和猛地追上她问:“你周日想看话剧吗?”
最近全城最火的话剧就那一部,罗雁:“不好买票吧?”
周修和:“我有票才敢问的。”
罗雁:“几点?我妈生日,我得早点走。”
周修和:“四点就散场,早上我们还是在市图见。”
也行,罗雁:“你回去吧,这儿已经是我们街道的范围了。”
那些戴红袖章的老人家白天夜里睡不着,别提多有到处走的热情。
周修和嗯一声,还是在看到她拐进胡同之后才走。
他急着回宿舍,没看到罗雁悄悄又探出头看一眼。
大晚上的,谁在这儿跟做贼似的。
胡同里的老大妈喊一声:“在那干嘛呢!”
吓得罗雁抖一下,拍着胸口:“陈大妈,是我。”
“害,”陈大妈的手电筒扫过,“我当谁呢,怎么今儿这么晚?”
罗雁:“在学校做了会作业。”
陈大妈:“多老晚,有作业还是跟家写,小姑娘家家的,不安全。”
罗雁清脆应一声:“知道啦,谢谢您,那我回家了。”
胡同里没几盏灯,陈大妈用手电帮她照着。
那点不明不暗的光其实作用不大,但人心里确实暖洋洋的。
罗雁进家门,先跟父母说这件事。
刘银凤先嗔道:“你爸都差点去学校接你了。”
罗雁把围巾挂好:“有人送我回来。”
还能有谁,刘银凤:“那就好,对了,你桌上有信。”
她是精打细算的人,说:“有话见面说得了,这多花钱。”
罗雁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说了,他自己想写的。”
小年轻,这看上去也不像会过日子的人,好在大学生毕业总有份好工作。
刘银凤笑笑不说话,又嘀咕:“你哥怎么还不回来。”
罗雁:“在车行吧,他昨天说要去送链条。”
刘银凤:“上两份班,我看早晚也吃不消。”
她心里是不赞成儿子去车行的,为人父母的总是保守一点,只盼着他有份按时按点的工作,但孩子长大哪里管得住。
罗雁也知道,说:“总比到处串门强一点。”
串门当然不是错,但儿子交朋友,刘银凤总觉得有点良莠不齐的,胡同里什么打架的、打牌的都跟他一块混,成天称兄道弟的。
这样比起来,她道:“也是,最多就是亏点钱。”
这话说的,罗雁眼睛亮晶晶:“妈,咱家有很多钱吗?”
刘银凤:“有多少你还能不知道?”
他们夫妻俩觉得将来都是儿女的,人这一生也说不好哪天有意外,因此那点家底向来是交代清楚的。
罗雁惋惜:“我还以为咱家也有小黄鱼呢。”
前两天胡同里有个大新闻,说17号院的老张家有两块藏了好几十年的小黄鱼,人家一下变万元户了。
刘银凤:“妈妈只有对银手镯,以后给你做嫁妆。”
建国后金子就是由人行统收专营的,因为资源紧张,几十年来只许卖不许买,更别提弄点金首饰。
“不用不用,”罗雁挤眉弄眼,“那是我爸给您买的。”
罗新民接话:“爸以后也给你买。”
罗雁高高兴兴:“我又赚到一点。”
她咬着桃酥回房间,一边吃一边看周修和的信。
上面其实不超过一百个字,毕竟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好像也没有太多内容,但他仍旧想马上分享,虽然送到罗雁手上也已经迟到。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分量,都不是能简单衡量的。
罗雁觉得心意宝贵,看完后写了回信,一张纸上面有大片的空白。
她想想在角落里画了朵花,还配上一首诗,是她最近看到还挺喜欢的,内容和情情爱爱无关,但写到一半有点不记得,跑到客厅里去找报纸。
罗鸿到家就看妹妹东翻西找的,说:“怎么又饿了,天天吃。”
罗雁:“我是找精神食粮。”
行,精神去吧。
罗鸿:“那这烧鸡我自己吃。”
罗雁才看到他手里有东西,殷勤道:“您坐您坐,我给你倒水。”
罗鸿大爷似的坐下来,漫不经心道:“你最近跟小周怎么样?”
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罗雁:“挺好的啊。”
罗鸿今天下班去车行,除了送链条还侧面打听发小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不敢太直接,凭借多年来的交情也看出他目前还没有放弃的意思。
但看得出,罗鸿也只能当作不知道,毕竟妹妹现在已经有要好的男同学。
他道:“行,吃吧。”
什么就行了,罗雁:“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罗鸿冷笑:“你没有这个慧眼。”
说谁没慧眼,罗雁瞪着大眼睛:“你个小眼睛,还敢说我。”
眼睛大有什么用,罗鸿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扯下一只鸡腿。
罗雁不搭理他,吃点东西就洗漱回房间,然后才想起来信还没写完,又出去翻报纸。
罗鸿看她进进出出的,问:“干嘛呢?”
罗雁:“前天的报纸在你那吗?”
“算了,你也不看报纸。”
罗鸿老神在在:“我是不看,但我知道在哪。”
罗雁:“在哪?”
罗鸿指着炉子:“我点火用了。”
罗雁没好气:“家里那么多就报纸你不用,非得用新的。”
罗鸿:“前天的还叫新?”
罗雁双手叉腰:“我说是就是。”
罗鸿:“接着喊,再把你爹妈喊出来。”
父母已经在睡觉,罗雁捂着嘴瞪哥哥,脑子怎么转都想不起那首诗的后半段,只好如实写下这段插曲,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睡到一半,胡同里有人喊着“着火了”。
罗雁还以为是做梦,睁开眼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会才抓起床边的外套穿上,匆匆打开房间门。
罗鸿比妹妹速度快。
他站在家门口往外看,没有发现火星子,跟院子里的邻居们面面相觑。
刘银凤都把存折揣兜里了,看儿子还站在门口,说:“哪家着火?”
罗鸿:“没发现,我出去看看。”
他到胡同里左右看,也没发现任何的端倪,跟其他街坊邻居打个招呼:“吴哥,看见是哪着火了吗?”
吴哥:“没有,但听见声了来着。”
大家议论纷纷,也没讨论出个头绪,各自回家了。
罗鸿把家门锁好,说:“什么也没有,睡吧。”
什么都没有,才更叫人觉得莫名其妙。罗雁再躺下就睡得不怎么安稳了,早上起来连连打哈欠。
刘银凤骂道:“大晚上不睡觉,捣什么鬼,给人折腾的。”
罗雁估摸着应该是谁在恶作 剧,说:“兴许晚上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