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漠好不客气。
夏梨昂仰着头,像是家里养着一条狗,现在要把狗关进笼子里了。
裴澈扶着胃部,眼眸低垂,背脊弓着,声音放得软的不能再软。
“能让我再坐一会儿吗?地板实在睡得不舒服。”
夏梨已经困得不行。她盯着他的时候眼睛都是微眯着的,眼皮沉沉往下坠。她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再和他斗来斗去。
“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
夏梨半信半疑,起身关灯。
她的床离裴澈的位置还有些距离,不过从裴澈的视角看却是刚好可以看到她在床上的所有动作。
“裴澈……”夏梨坐上床,指着裴澈还要说什么警告的话。
裴澈老实举起双手:“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干,你放心睡觉吧。”
夏梨仰头倒下,盖上被子就闭上眼。在她入睡前,她一直在默念:不能睡太死有动静就得起床。
她想用这种办法让自己的潜意识有所警觉,然而话才默念了三遍,第四遍没有念完就已经昏睡过去。
夏梨认床认陌生环境,身边但凡有不认识的人她就难以入睡。身体的记忆里比她想象得要好,裴澈坐在这里,她的身体还是会本能信任他。
就在夏梨彻底睡过去后,仰靠着沙发虚弱的裴澈终于坐正了身体,先前涣散的眼睛此刻又变得冷峻又犀利。
他关闭了身旁的落地灯,房间里的微弱光源来自于夏梨床头的小夜灯和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花园路灯。
裴澈依靠着这些光源,很快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环境。像是盯着猎物似的紧盯着酣睡的夏梨,或许他现在应该暴露本性,凑上去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收回分手那两个字。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等事情彻底完成,他想要什么有什么。
裴澈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了半个钟,听到夏梨折腾一天的呼吸声因为劳累而变得沉重。
他直起身,身形挺拔,完全没有先前那副病得不能自理的样子。
缓慢走到夏梨的身边,再从跪下到坐下,裴澈勾着嘴角,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因为怕吵醒夏梨,所以他不敢真的把手放在她的脸上。
似有若无的痒意在夏梨脸上攀附,她哼唧一声,一只手在脸上扇扇,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裴澈的手因为她的驱赶而敏捷缩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待她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裴澈折腾一天也已经累了,他缓慢站起来,从另一侧床畔上来,轻轻掀起被子,盖上沾染上夏梨一点体温的被子,一只手轻轻和她的交握,而后闭上眼睛。
夏梨定了一个早上九点的闹钟,原本她还想继续赖床,忽然想起屋内还有一个人,便立刻一个打挺坐起来,头晕了好一阵。
视线所及,沙发上没有裴澈的身影,她下床仔细检查了一下整间卧室,杂物间和洗手间浴室乃至衣帽间都没有。
她甚至还查看了一下床底,趴下的时候发现她的床底是实心的,又站起来。
拿起手机犹犹豫豫许久,她决定联系裴澈。
分手后他就被她拉黑了,后来她又在某个夜晚把他放出来,没有一分钟再接着拉黑,到最后她都不记得当下他究竟是在黑名单还是没在。
想到裴澈说看到了她昨天发的朋友圈,她猜想大概是没有把他给拉黑,然而通讯录翻阅了一遍没有找到他的头像,夏梨转头去了设置,将他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不确定他有没有拉黑自己,夏梨发送了一个微信原始微笑小黄人表情过去试探。
成功发送。
她意外地挑挑眉,所以昨天那条朋友圈他是怎么看到的?
她的好友里有内鬼。
绝对不是这边圈子的朋友,因为她把这边的人全都屏蔽了。
夏梨猜不到人选,裴澈已经发送消息过来:出门办事,晚上回。
夏梨看着手机愣怔了一下,这个发展不太对劲,她好像不是在问这个吧,怎么像从前恋爱时期的报备?
她锁着眉头,又把他拉黑。
夏梨的信条是绝不惯着裴澈。
上午的时间悠闲度过,夏梨花了点时间回复秦方好的信息。秦方好看到她昨天的表现,实在是不放心她,频繁地和她发送消息聊天。
夏梨很想告诉她,昨晚裴澈就在她家,而且她对他的死一点也不伤心。
奈何秦方好只相信自己脑补的情况,夏梨和她聊天也花费了点时间。
秦方好踟躇着又发来一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肖颂安,昨天回去的路上肖颂安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秦方好替好友反驳,到最后说不过肖颂安,气得半死,勒令他停车,自己下车后单独叫了辆车回家。
夏梨也不知道为什么肖颂安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得那么快,明明早上见面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下午忽然就翻脸,怪不得秦方好要和他分手,阴晴不定的男人都活该没老婆。
夏梨对着秦方好装傻,但是心里又难免愧疚,好言好语说谢谢她为自己说话,下次请她吃饭之类的。
下午要去裴家,夏梨提前打过电话给裴澈的继母,好久之前存的联系方式,到这时才有了用途。
单芳琪听说她要来,语气哀伤之中带着雀跃,说来陪陪她说话也好。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位刚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好继母。
司机送夏梨去了裴家。
夏梨这次穿得比较朴素低调,黑灰色调为主的挂脖无袖裙,头发卷了挽成半扎发,脸上没有夸张的妆容,走的伪素颜风,耳朵上只戴了简单的珍珠耳钉,没再有多的配饰。看起来是长辈面前的乖乖女。
但其实她不是。她只是知道这样穿会比较好利于她要达成的效果。
单芳琪出门接她是她没想到的,夏梨有点受宠若惊,乖顺地叫了声阿姨。
单芳琪打着遮阳伞撑在她头上,亲昵牵起她的手,“昨天怎么忽然就晕了呢,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身体好些没有,有没有舒服一点,这么大的太阳就不要跑来跑去了,今晚在这里吃晚饭吧。”
夏梨和单芳琪不是很熟,总共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从前裴澈带着见过一次,第二次也就是昨天的葬礼。
现在这么亲热可不见得是好事。她也知道单芳琪是在演戏,正因为知道她在演戏,夏梨才感觉不舒服。像是羊入虎口,忽然有点后悔昨晚没有让裴澈写那个欠条,她真出什么事这算是工伤。
进屋后,她随手将遮阳伞给旁边的女佣,带着夏梨去了客厅坐下,让人备下午茶点过来。
“上次你来见你多吃了两口太妃布丁,今天特意让厨房提前做了。”
夏梨点点头说好,但其实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她压根不记得在裴澈家吃的什么太妃布丁还是别的,甚至有可能根本没吃。
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单芳琪握住她的手,眼眶里忽然漫上了眼泪,她长吁短叹,说裴澈走得太早了,本来整个家族都是他掌权,现在他忽然一去,家里和企业都乱成一锅粥。
夏梨看到单芳琪豆大的泪珠坠落在她的旗袍上,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夏梨鼻尖也忽然一红,眼泪掉下来两滴接着像断了线的珠子狂流不止,泣不成声。
她想着自己死去的外公哭的。她想到外公以前省吃俭用,每天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带一根冰糖葫芦,老人皱纹横生的手握住那根冰糖葫芦的棍签,颤颤巍巍把冰糖葫芦递给她,她就想哭。
单芳琪没想到她哭成这样,先是一愣,而后慌里慌张给她递纸巾。
在太妃布丁端上来之前,夏梨都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了很多事,从外公想到外婆,又想到爸妈和弟弟,就是没有想到过裴澈。
单芳琪跟着抹了两把虚情假意的眼泪水,拍拍夏梨的手背说:“梨梨,既然你这么喜欢裴澈,当初又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呢?”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来了,她进入正题了。
夏梨今天入戏很快,说流眼泪就流眼泪,现在也可以说收就收。
但是收得太快也不行,夏梨把眼泪擦干,一张白净的脸上双眼和鼻尖都哭得通红。
她抽泣着说:“阿姨,您也是看着裴澈长大的,应该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我在迁就他,时间久了怎么都会累的,所以我才说了分手,我以为他至少会挽留,谁知道他转身就走……”
夏梨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清清冷冷一场梨花雨似的眼泪,单芳琪都心疼了。
在单芳琪看来,夏梨真是爱这个继子爱到无法自拔,看起来是她甩了裴澈,实际上更像是裴澈早就厌烦了她,所以把她给甩了,那就很奇怪了……
以前裴澈带着夏梨来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裴澈对夏梨的不一样,平时对他们冷若冰霜的眼,在对着夏梨的时候冰雪全都消融了。那样深情的一双眼,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但她作为一个过来人,也清楚明白男人的爱不过转瞬即逝,就算当时是真的爱,时间一长难免厌弃,喜新厌旧嘛,都这样的。这样想,她又对夏梨生出一丝同情来。
单芳琪:“唉,都怪阿姨没有把他教好,让你受委屈了。分手之后裴澈就没再联系过你?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夏梨早就已经把眼泪擦了,捧起瓷碟,吃了一勺太妃布丁。
入口咀嚼两下后,夏梨觉得好像被太妃布丁揍了一拳,导致她有些神志不清。毫不夸张地说,吃一口这东西,现在需要打一针胰岛素,等会儿回家都不需要司机送了,她能直接踢正步回家。
夏梨确信她上次来裴家绝对没有吃过这种吃一口下辈子都不会忘记味道的玩意。
“比如他后来没有给你一笔分手费或者是把你以前送给他的东西再还给你之类的?”
夏梨艰难吞咽口里的甜品,喝了口红茶,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裴澈当时可以说是比她本人走得还要绝情,夏梨越想越气愤,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他在拽什么,现在竟然还敢在她家里耀武扬威。
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也有可能是刚刚那口太妃布丁甜得她生了怨气。夏梨开口就说:
“有吧。他把我之前送给他的东西都打包给我了,我转头就扔掉了。”
“你给扔了!”单芳琪当即惊叫出声,整个人都站起来。
夏梨被她吓一跳,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单芳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下来,尴尬一笑:“阿姨是觉得可惜,毕竟都是你送给他的东西,这孩子嘴硬,你也嘴硬,说不定两个人好好聊聊一切说开了也不会闹得分手……你给扔哪儿了?”
夏梨眨眨眼,神情无辜:“就外面的垃圾桶,都这么久了,应该早就已经被处理到垃圾站了吧。”
单芳琪摸摸她秀丽的长发,“扔了就扔了吧,可怜你这孩子当初一片苦心,精心为他挑选的礼物并没有受到他的珍视。”
“实不相瞒,其实我问过大师,大师说裴澈死得太蹊跷,怨气重,需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烧掉处理,以免他去祸害别人。你能告诉阿姨,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扔的吗?东西可能找不回来了,阿姨带着大师去那里做做法。”
夏梨在心里骂她神经。文明社会,搞得神经兮兮的,而且人没死,堂而皇之地就住进她家里了,单芳琪究竟是把她当傻子还是心里有鬼啊?
夏梨做苦思冥想状,“让我想想……地点应该是……城西郊?园区里有一家叫tender的咖啡店,欸不对,好像是就在裴澈平时住的那套房子外面,抱歉啊阿姨我当天喝了点酒记不太清具体是在哪里了,我就记得是晚上,有咖啡的香气……时间嘛,四个月前,大概是二月……二月几号来着,应该是二月二十号左右。”
城西郊的tender到裴澈日常住的那套房子距离有二十多公里,这就算了,单芳琪根本不知道夏梨所说的裴澈平时住的房子是哪套,她压根没关心过裴澈。现在再追问反倒显得她先前关心继子的人设立不住,到时候问问管家好了。
又寒暄了一阵,夏梨坐不住了想走,单芳琪看起来也不想再留她,估计急着去翻垃圾桶。
夏梨先站起来,“今天打扰您了阿姨,我还是先回去了。”
“留下来吃晚饭吧,新请的英国厨子,做饭可好吃。”
英国厨子,做饭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