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珍也没多想,说完就忙活去了。
李燕刚把门关上,看到小花从颜明河屋里跑出来了。
大约是饿了,在李燕脚边绕来绕去的喵喵叫。
李燕灵机一动,在院子里装模做样的找了一圈,然后问叶红珍,“妈,平时喂小花的那个小蓝碗放哪儿了,小花饿了,我给她弄点吃的。”
叶红珍,“谁知道扔哪儿了,墙角不是还有一个,你用那个喂。”
李燕气得把小花赶跑了。
李燕在街道办纸盒厂上班,离家近,步行过去也就10来分钟。
她刚到街道办大门口,就被严凤花喊住了,“李燕等等我。”
她小跑几步追上了李燕,“听说你家买电视了,还是你小姑子出钱买的,真的假的?”
李燕没好气道,“你听谁瞎说,她刚上班,能有几个钱,哪有那么多钱买电视。”
严凤花,“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街道上早就传开了,说是你小姑子自个儿掏钱买的,一台电视少说也得五六百吧,啧啧,你这小姑子可真有钱,她咋挣的?”
说完压低了声音跟李燕耳语,“我听说你小姑子上班那地方,随便一样东西,都值好些钱。”
李燕登时就不高兴了。
这不暗戳戳说颜如意偷拿单位东西卖钱吗?
她是看不惯颜如意不假,可那属于家庭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对外,她们可是一家人,哪轮到严凤花这个外人对颜如意说三道四。
李燕冷笑道,“话可不能乱说,再值钱那也是公家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以为跟咱们厂一样,今儿个能往家里拿块纸板子,明儿个能往家里顺点浆糊,后儿个再顺点打箱钉什么的,卖到废品收购站换钱。”
严凤花,“……”
严凤花爱贪小便宜,隔三差五的就从厂里顺点鸡零狗碎拿回家。
她男人有痨病,干不了重活,公公婆婆身子骨也不壮实,也是三天两头生病。
一大家子基本上都靠她一人挣钱养活,日子过的苦哈哈的。
所以她偷拿厂里的东西,只要不是把厂里的机器搬回家,其他的厂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街道上接济她家了。
她自个爱占便宜,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呢。
再说了,文物局能跟他们这街道办小厂一样,随便什么都能往家里顺!
那可都是古董,都值老鼻子钱了。
姥姥的那个小碗,估计也值不少钱。
颜如意该不会是把那个小碗给卖了吧,要不然,她哪儿来的钱买电视?
一想到不见的那个小碗,李燕整个人都不好了,糊纸盒子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心里琢磨着,回家了怎么套套颜如意的话。
正走神,有人推了推她,往外指了指,“李燕,那是你小姑子吧?”
李燕循着那人手指方向看过去,还真是颜如意。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花朵一样,站在一群上了年纪的人中间,打眼的很,想看不到都难。
有这么个体面的小姑子,李燕也觉得脸上有光,登时就忘了正生颜如意的气,冲着外面喊了声,“如意!”
颜如意扭头看到了李燕,跑了过来,“二嫂。”
李燕给她拉了个板凳过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颜如意,“我跟我们徐主任还有赵老师一块儿来的,说是街道上有人要卖古董,让我们来鉴定一下。”
刚才推李燕的妇女接话,“是王奶奶要卖古董吧?”
“肯定是她,前几天我就听说了,她想把王老师留下来的东西卖了,卖的钱想拿到老家建学校。”
“她儿子知道了,不得闹翻天。”
“早闹上了,我家不是住王奶奶家隔壁,昨儿个晚上她儿子两口子就去闹了,闹腾了大半夜,搅的四邻都不安生,要不是邻居看不下去把那俩人给轰走了,王奶奶怕不是要气出个好歹来。”
“好歹是亲生的,一分钱都不给,也难怪她儿子跟她撕破脸。”
“嗬,她儿子跟她断绝关系,多少年都对她不管不问,可没想过王奶奶是她亲妈。”
“那几年王奶奶咋熬过来的,可怜哟。”
“她那个儿子,老不是东西了,你们都忘了他骂李干事的事了?人家李干事好心照顾王奶奶,被他撵着骂,说李干事居心不良,挑拨他们母子关系,想私吞他们家产,李干事都气哭多少回了。”
……
一屋子七嘴八舌的说,颜如意也捋出了点头绪。
王奶奶丈夫叫王连墨,是个老师,俩人有一个儿子,叫王思诚。
王连墨在运动中受牵连被下放了,王思诚怕被连累,亲爹前脚被下放,后脚他就登报跟父母断绝了关系。
王连墨下放那几年,他怕惹麻烦,基本没管过王奶奶。
后来王连墨平反,回来后又当了老师,不但补发了工资,家里被抄走的一套古董也还回来了,王思诚又开始认爹娘了,带着媳妇儿,儿子闺女上门了。
毕竟是亲儿子,王思诚主动登门缓和关系,王奶奶和王连墨也没拦着不让他们一家子进门。
但进门可以,要钱是一分没有。
这事儿王思诚也没放在心上,老两口就他一个孩子,现在不给他,等那俩人死了,东西不还是他的?
前不久王连墨因病去世了,去世前留了话,他祖上传下来的几件古董,让王奶奶都卖了,卖古董的钱加上他补发的工资,都拿到老家,把老家的学校校舍翻盖一下。
说是校舍太破旧了,四面漏风飘雨不说,娃儿们在里面上课也不安全。
这事儿不知咋的传到王思诚耳朵里了,王思诚一下炸了,亲爹还没下葬,他就跟王奶奶闹,问王奶奶要钱要古董。
王奶奶却是铁了心,说是尊重老伴的遗愿,钱要拿到老家翻盖学校,一分都不给王思诚。
母子两个因为这事儿,是彻底撕破了脸。
王家的事,来来回回的,街道办都不知道断了多少回官司了。
王思诚不光跟王奶奶闹,他还三天两头来街道办胡搅蛮缠,说都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从中挑拨。
尤其是李干事,因为王奶奶是她的帮扶对象,她跟王奶奶接触最多,王思诚都怪到了她头上,没少找李干事麻烦,堵着门骂李干事,说李干事想霸占他家的家产。
李干事一个女同志,脸皮薄,被王思诚气得哭了好几场。
总之因为王思诚,街道办都不能正常工作了。
今儿个李主任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件事给彻底解决了,所以就把王奶奶,徐力成他们还有管这一片的片警杨超磊都一块儿喊了来。
如果王奶奶还是坚持要卖,那就让文物局的现场买去。
喊杨超磊过来是让他做个见证,省得日后王思诚再红口白牙的,说街道办昧了王奶奶的钱,日后再问街道办要钱。
再一个,万一王思诚得到信儿跑过来了,有杨超磊这个警察在这里,也能震慑他一下。
纸盒厂是街道办小厂,也就 10 个来个人,基本都住在这个街道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家养的鸡下了个双黄蛋都瞒不过她们,更何况王家这种事,能掀个底朝天。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王奶奶要卖的古董上。
这些古董据说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
王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听说还出过一个进士,也是有点家底的,传下来的宝贝怕是值不少钱。
这不颜如意就在文物局上班,就把她当成了权威,一个妇女问她,“如意,那些古董你看了没,都是啥古董啊,都老值钱吧?”
颜如意,“我刚来,还没看见……”
话没说完,听到徐力成喊她,“小颜你过来一下。”
颜如意,“二嫂我过去了。”
说完就去李主任办公室了。
其他人哪还有心思干活,都跟了过去,围在李主任办公室门口看热闹。
李厂长吼了几声,见没人听他的,索性也凑过去看起了热闹。
王奶奶穿着件老式的偏襟上衣,又黑又瘦,佝偻着腰,一看就知道吃过不少苦。
颜如意过去的时候,杨超磊正帮她把那些古董一样样的摆到办公桌上。
是一套清代的十二生肖玉摆件,个头不大,也就成人拳头大小。
可雕工好,雕的活灵活现。
而且玉质细腻滋润,白如截脂,象是羊脂玉。
赵东升拿起一个摆件,看了落款,眼睛就是一亮,跟徐力成说,“是郭熙的作品。”
颜如意听老师介绍过郭熙,清代雕刻名家,精通玉雕,石雕,木雕,擅长雕刻人物,动物,花卉等。
郭熙的传世作品不多,这样成组的生肖摆件,更是罕见。
当年买的时候估计也是花了不少钱。
看来传言不虚,王连墨祖上确实阔过。
王奶奶不知道郭熙是谁,她只关心能卖多少钱。
她看出赵东升是当家作主的,就问赵东升 ,“同志,你给算算,这一共能卖多少钱,连墨补发的工资我们也没动,一共是 3628 块 9 毛 7 分,加上这些玉摆件卖的钱,够不够翻盖学校,不够的话我再想法子。”
门口一阵抽气声,严凤花羡慕得眼睛都直了,跟身边人咬耳朵,“这老婆子也是糊涂了,这老些钱,不留给子孙,拿去盖学校,怪不得王思诚不认这个娘,换了我也不想认。”
那人白了她一眼,都不屑接她的话。
严凤花讨了个没趣,嘀咕了一句,“摊上这么个婆婆也是倒霉,幸好不是我婆婆。”
有个妇女劝王奶奶,“你好歹给自己留点,自己还得过日子呢。”
王奶奶温和地笑了笑,“我用不了这么多钱,连墨的抚恤金就够我用的了。”
说完想起来漏了个东西,弯腰拿了出来,是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杨超磊接过去打开,里面是支金灿灿的钢笔。
王奶奶,“连墨下放到农场的时候,跟一个姓郑的同志一个屋住了5年,郑同志比连墨先离开农场,后来去外国了,去外国前来看连墨,把这枝笔送给连墨了,说是留个纪念,连墨一直没舍得用,他走的时候说这笔是好东西,也能卖钱。”
赵东升拿过去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递给了杨超磊,“这笔既不是文物,又不是古董,我们不收。”
王奶奶急道,“连墨说这笔有些年头了,说买的时候老贵了,就是现在也能值不少钱,同志,要不你再看看。”
赵东升,“这又不是古董,年头越长越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