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为他说话, 就会有生出很多怨恨。带着怨恨继续人生, 到头来折磨的会是她自己。
比起翻旧账,李乐韵更想要往前看, 那句“我没有错”就是她全部的态度。如果他极端片面地理解这句话, 认为她是把错误都推给他的意思, 那只能说明他太敏感心眼太小。
李乐韵在陈彧的注视中,把手指伸过去, 戳中他的喉结,又慢慢往下,勾住他的毛衣衣领。
她指尖落过来的瞬间,陈彧感觉自己被一只毒蝎锁定了命门,毒液缓慢地往他的喉管里渗,一起发紧的除了喉咙和脖子,还有他克制的呼吸和心跳。
他垂下眼睛,看见埋在她手背皮肤下的指骨微微一动, 淡淡的青筋浮现, 他被迫低头, 鼻息离她的脸更近了些。
“说吧,你有什么委屈。”李乐韵觉得距离正合适,手指离开他的衣领, 手掌轻柔地捧住他的脸颊,“别担心,我不生气。”
她的掌心隐隐发烫,指腹稍稍用着力,唇角的弧度不太明显,眼眶里蓄着一点认真和一点微弱的耐心,眸光像湖水一样托住瞳孔里他这张抑制着慌张的脸。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鼻梁,看向他的嘴唇。
“你要……做什么?”陈彧把她这张惑乱人心的脸也定格在自己的眼眸中,眼神有一丝不坚定,是对他自己的质疑。
“我在等你翻旧账啊,我保证,我会认真听。”
可是陈彧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气氛里说出任何她想听的话,也不觉得她是真的想听。这个女孩善变没定性,又极其擅长扰乱他人心智。争论不过时她会动手、动嘴、动气,八爪鱼一样胡搅蛮缠,到最后又逼得他先服软。
不过,她也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她不记隔夜仇。她的心胸非常宽广。
除了陈彬彬,陈彧没见过她跟任何人交恶。她从小到大唯一谩骂诅咒过的人,也只有陈彬彬。
陈彧一直觉得,她应该是不屑于恨自己的。那通电话就是最明显的佐证。
小打小闹是她的情趣,但大是大非面前,她沉稳的可怕。狠话拉黑断联三连招,不输一点气势,随后就了无音信,自己自由自在,看他独自在苦海里沉沦。
谁也别想伤到她的心。
重逢之后,她也就稍微对他黑了一会儿脸,很快就表现出无所谓,之后一步步摇着尾巴过来逗逗他,一点点向他证明,没有他,她过得也很好,甚至是更好。
没有恨,就代表没有多少爱。从这点来说,她是心口合一的人、自洽的人。
陈彧根本拿这样的她没有办法。
他只好,学着她的样子,回应她的这句话,他说:“我没有委屈,都过去了。”
话落按下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尖,又警告她:“注意你的分寸。”
李乐韵哪有什么分寸,她的手又攀上来,顺势跪在了沙发上,搂住他的脖子。
陈彧的身体逼迫往下压,担心压得更深,很多东西会一发不可收拾,一只手掌用力地撑住沙发背,另一只手挪到她的头顶,抓住这颗圆圆的不安分的脑袋,像抓娃娃一般强制性地将她抓走。
他语气加重:“别对一个自己没那么喜欢的人发.情,会引火上身。”
李乐韵觉得他说的话像病句,被逗笑,揶揄他道:“记我的话也要抓重点背诵,真是难为你了。”
她那通电话每句都是重点,是失恋这道阅读理解的开卷题,陈彧在反复审题后自认为找到标准答案。
他说:“我从来不死记硬背。”
“你糊涂了。”李乐韵觉得动脑子较劲好累,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后,站起来往楼上走。
很快,她从阁楼的衣柜里拿下来几套衣服,有春秋装,有衬衫短裙,还有一条白色的珠光缎面吊带礼服裙。
陈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着她把空调的温度打高,然后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只好往门口走。
“坐回去。”李乐韵命令道,说完走到书桌那边,把她的首饰盒从上面的置物架拿下来,打开,找到那副红宝石耳环。
陈彧顿住了脚步。
李乐韵脱掉开衫,“你去把窗帘拉上。”
陈彧有一点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心中聚起一片迷雾。他按照她的吩咐拉好窗帘,之后就面对着这扇看不到任何风景的窗户站着。
李乐韵快速换上一套略微有些复古感的春装,戴上耳环后喊他回头,“好好看看,适配吗?”
陈彧回头,看见两颗红宝石点缀在她白嫩的耳垂上,一下子把她的脸托入一种成熟的风情里。
她选的这套衣服已经很搭这幅耳环了,可终究看上去还是有一点不协调。
李乐韵对着他歪一下脑袋,又换上一件雪纺领口有法式设计的衬衫,“适配吗?”她又问。
陈彧痴痴地看过来,衬衫似乎是适配这幅耳环的,但她或许需要换成卷发……
李乐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颗颗拧开衬衣扣子,又去穿那条缎面裙。这需要脱掉她打底的吊带衫。
陈彧立刻就转了身,回了头,背对着,像一个被点了穴的登徒浪子,脑中不可抑制地流过一些过去的大尺度画面。
第一次之后,她就再也不避讳在他面前脱换衣服。他有时候会觉得那是她勾.引他不节制的手段。
李乐韵脱光身上的衣服,想弄一下胸贴再穿裙子,又嫌那个东西凉,索性直接把裙子套在了身上,头发挽成发髻,固定好,再一次喊他回头。
陈彧转过身的一瞬间,胸腔里那股海水翻涌而来,肋骨都被波及,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露肤度很高的一条裙子,胸前的立体全靠她本身的身材撑出来,两处地方没有修饰,呈现最原始的美感。
这是最衬红宝石耳环的一种穿搭了。她光着脚走到他面前,手指又去勾他的领口,“你现在也像模像样地搞一些胸针手表的做装饰,那我考考你,这套差什么?”
陈彧退无可退,只能按住她的手,不希望她再有更亲密的举动。他敛着眸色,看向她空空荡荡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
李乐韵忽然踮脚,奖励般地贴了下他的唇角,“缺一条红宝石的项链,和一双我没有的高跟鞋。”
陈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搅乱了所有的心智,他强迫自己镇定起来,一本正经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李乐韵。”
李乐韵抱起胳膊看着他。
“把衣服穿上。”他说。
李乐韵站着没动,陈彧绕过她,拿了她的开衫过来,罩在她空空荡荡的上半身。
“所以我为什么不戴,能理解了吗?”李乐韵不想再费任何口舌做解释。这些衣服已经是她精心细选去搭配耳环的了。
陈彧没有接话。比起一副耳环,他更希望她珍视他的心意,这副耳环的意义和后来所有的礼物都不一样。
但他确实是小心眼了。他承认自己的小心眼,可是最先动情仍在动情的人就是会更计较。
“为什么要埋在花盆里?”这句不是计较,只是好奇。
“我考低分的成绩单也埋在树下。”李乐韵看着陈彧的眼睛,“你当年不是看着我埋的吗?”
低分的爱情……
是这个意思吗?
陈彧的脑子快要爆炸。
李乐韵想,自己的奇思妙想多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难不成他每一样都要刨根问底。那他很可能会因为过度思考而短命。
“刚刚为什么要亲我?”陈彧的心找不到依托,只能胡乱地抓她的漏洞。
“因为我是个各方面都很诚实的人。”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找不到任何头绪。
他只好问:“你又把我当成一个玩物,对不对?”
“你也不给我玩啊。”李乐韵觉得他好有意思。
“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陈彧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李乐韵远没有想到这一步,但也懒得扫兴,只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对他说:“我饿了,我们去做饭吧。”
说完她回到楼上去换衣服,刚走完最后一层台阶,听见陈彧换鞋的动静。
他要临阵脱逃了。她觉得好好笑,却没再挽留。
待陈彧关门离开后,她坐在床沿,摇晃着自己的脚踝,一只手摘掉了耳朵上的红宝石。
她想,或许等到她四十岁,就能真正地跟这两颗宝石适配。那陈彧这个古板又无趣的家伙,二十几岁尚且如此,到了四十岁又会是什么德行呢。
他就那么在乎爱的深浅和浓度吗?就一定要去跟她的真心较量吗?
旧账是翻不完的,她不想玩太累的游戏。
陈彧坐在赵青青和顾昀坐过的那条长椅上,安静地抽着一支烟。他没怎么抽过烟,也没有人任何人看见过他抽烟。
打火机是刚刚小店的老板送的,因为他买了一包和天下白沙,那再拿一个廉价的打火机,会来事的老板都会给打火机免单。
小区里被滥喂的流浪猫真的很多,只喂,不负责绝育,导致繁衍过旺。这是物业监管不力的结果。
时不时走过来一只,窝在陈彧的近处,到了三只之多的时候,他熄灭抽了一半的烟。他想,小猫最好也不要闻二手烟。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他和李乐韵到底要如何。
如果复合后仍以失败告终,那先不去谈老师和师母会如何看待,他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而她向来没个定性,她没那么喜欢他,也压根不想跟他结婚,她的态度看上去就像是冬天太冷了,想随便找个靠谱又还算合拍的男人一起取暖。
不知道坐了多久,李修文打来一通电话。
“陈彧,你回去了吗?”
陈彧抬头看了看李乐韵家的灯,说回去了。
“陈彧,有些话我想跟你直说。”
陈彧觉得不妙,像沉重的巨石又悬在崖边,即将向他滚落。
他压低着声音:“您说。”
李修文绝对是世界上最会为女儿权衡的父亲,他温和又语重心长地开口:“如果乐韵是你挑挑拣拣之后的选择,那我觉得你们俩可能没那个缘分。我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心里那杆秤恐怕比你都要清楚。你们俩的事,就算了吧。”
第26章 宇
周一李乐韵卡着点进办公室。文案那边送来好几分文书, 要让她审了之后移交给柳薇。她做分类时发现是上海周边几个城市的客户群,去到办公室送审,柳薇告诉她, 这些是钱飞挖来的客户。
“周五你跟我去一趟苏州。”柳薇交代她道。
“好。”
“柯雨是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
“怎么了?”
“她一直是做购房移民的, 我这边刚好缺个趁手的文案。你帮我打听打听她愿不愿意过来跟着我,我看她在他们那个组也挺憋屈的。”
李乐韵不知道柳薇又想下什么棋, 说先问问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