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是女儿国。”
玩笑过后,陈彧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注视着李乐韵的眼睛,认真对她说道:“我以前莽撞过,没得到什么好下场,导致我现在根本不敢对你有坏心思。如果你对我有,你能不能先理清楚,你到底是需要爱,还是只是需要性。如果是后者,那我没办法满足你,因为我是个贪心的人,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
李乐韵最讨厌他说很长的句子,乍一听,他的意思是,想上床取暖,得先承诺他,事后会对他负责。
她心里冷笑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她李乐韵从来不对别人负责。
她管他想要什么呢。
第29章 揭
李乐韵喜欢养多肉和仙人球, 一直没养过花,也没买过鲜花回家。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一束花,哪怕送花的人让她有点生气, 但这束花没有错, 她还是想要好好安置它。
家里没有花瓶,这让她有点苦恼。陈彧看她到处翻腾, 指了指鞋柜上的宽口香薰瓶, 说用这个。
李乐韵又找来一瓶快见底的精华水, 把剩余的水挪到一个分装瓶里,然后洗干净两个空瓶, 处理一下瓶口, 剪短了花枝, 各放三四枝到瓶子里。
一瓶放在厨房的窗台上,另一瓶放在餐桌上。
陈彧看着她跑来跑去地忙活, 身上的毛绒睡衣把她裹成一条活泼的小狗。他找不到机会帮忙,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说话,只能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她。
等她忙完坐回到她的小书桌前,她iPad的屏幕亮了,屏保是新兰的同人立绘。她在小红书上关注了这位画师,陈彧顺着她的关注也关注了。
陈彧开口问道:“今天除了收拾东西,你还有别的计划吗?”
李乐韵扭过头来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 那我们去看个电影吧。”他们只一起去过两次电影院, 第一次选的电影不好看,第二次他们闹了点别扭,都不是很开心。
李乐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话是不说透的,事情却做得很积极。
像是在等她的答案,可又不催她也不问她。
她抱住膝盖,“最近没有好看的电影,我也不太想出门。”
“好。”陈彧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多余,想她或许更愿意一个人待在家里。
问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李乐韵摇了摇头。
“那我先走了。周二我去送你。”陈彧不急着要一个答案。
他过去就总是逼她太紧,现在他不会了。今天能谈到这一步,他已经很知足了。
李乐韵不停地暗示自己,不要太在意他刚刚那番话,也不要去在意他的任何状态。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真诚的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要说分手。
她帮他找的那些理由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那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在那个时刻对她产生过厌倦。
对她不求上进的厌倦,对她任性粘人的厌倦,对她无理取闹的厌倦,对她爱慕虚荣的厌倦。
这是她最在乎的一件事。
她不想在感情里玩猜心游戏,她只想等他主动开口。
从前她总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他的逞强,能感觉到他不敢对她说心里话。所以一旦有了袒露真话的契机,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才会脱口而出对她而言杀伤力极强的真心话。
她并不否认那些话的道理,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那样的话由喜欢的人说出口,的确让她感到难堪,让她无地自容。
那其实是一段不坦诚又狼狈的感情。
赶在陈彧开门离开前,李乐韵叫住他,“我们一起煮点东西吃,聊一聊,好吗?”
陈彧停下脚步,和李乐韵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视,从她的眼神里,他感觉到把话说开的时机可能到了。他对她点了点头,问她想做什么。
春节期间都不在家,李乐韵这几天没有采买新的食材。翻一翻冰箱,找到几颗鸡蛋、一盒牛肉、一袋韩式泡菜,又从柜子里把可泡发的裙带菜拿出来,打算做一个裙带菜牛肉汤和一个泡菜蛋饼,不够吃,就再煮个泡面。
两个人站在厨房里各自分工,陈彧按照李乐韵的指示做准备工作,李乐韵负责烹饪。
切碎的泡菜放进打好的蛋液里,不需要放任何调味料,搅拌均匀后直接倒入平底锅用薄油煎。
锅里滋啦作响时,李乐韵对陈彧说:“我最喜欢煎东西了。”
陈彧问:“你每天都会做饭吗?”
李乐韵说只要晚上不加班,基本上都会自己做,有时候早上起得早,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也会给自己做个快手早餐。
“好厉害。”陈彧夸赞她道。
说话间蛋饼已经成型,需要翻面,陈彧问她会不会颠锅,她说她可以用筷子翻,陈彧努了努嘴,走过去握住平底锅的把柄,轻轻地颠了下锅,直接让蛋饼翻了个面。
他很久没颠过了,心想,还好成功了没翻车,不然可能会被她嘲笑。
李乐韵知道陈彧会做饭,从上初中开始,他就需要帮他爷爷做饭,她对此并不感到稀奇。
蛋饼做好,换了个汤锅,油热把裙带菜和牛肉简单炒制一下,兑上水,烧开后放一点蒜头酥,就算是一道简单汤品。
遗憾没有豆腐,否则味道会很好。李乐韵想起以前一起吃饭的日子,问陈彧:“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豆腐?”
“对。”他不喜欢豆腥味,任凭豆制品怎么处理他都不喜欢。
“你伞形科的东西也不吃,芹菜、香菜这些。”李乐韵记得一清二楚。
陈彧摸了摸眉毛,“嗯。”
李乐韵耸耸肩膀,“我最喜欢吃香菜了。”
话落又问:“谁更难伺候?谁更挑剔?谁更娇气?”
陈彧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行了吧。”
食物上桌后,李乐韵从柜子里翻出两瓶很迷你的五粮液,是她在公司抽奖抽中的。
“125毫升一瓶,一人一瓶,没问题吧?”她问陈彧。
陈彧压下眼梢,“我每次喝酒都遇不到好事。”
“放心,今天我不生扑你。”
陈彧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乐韵找到便利贴写了七八张纸条,里面只有四张纸上写着“问”字。
她宣布规则:“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抽,不管谁抽到‘问’,问了什么,对方都必须回答。问完四个问题就结束。”
陈彧点头表示同意。
第一个问题开始前,李乐韵问陈彧:“你出什么?”
陈彧说他出石头。李乐韵让他不许骗自己,陈彧说绝对不骗她。结果陈彧真的出了石头,出布的李乐韵赢了。
揉成团的“问”字也是有特殊标记的,李乐韵一下子就抽中。
陈彧知道她作弊了,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本来就是她的问答专场。
李乐韵喝了一口白酒,轻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往事像彩色的染料铺开在一块白布上,互补色撞在一起,形成灰色的印迹。脑海中,当时的世界都处在灰度里。
陈彧的视线落在酒杯的边缘,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因为我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你很不开心,这比我自己感觉到还要让我痛苦。我也感觉到你好像并不那么喜欢我。加上我当时经济压力很大,我觉得我不能给你很好的未来,所以……”
“乔令吗?你还看到了我们的照片,对吗?”
“嗯。”
李乐韵垂下眼睛,“这两个算我一个问题吧。下一个,你出什么?”
陈彧说他还是出石头,李乐韵又赢了。
李乐韵抬起头,问道:“你对我感到过厌倦吗?”
“没有。”陈彧无比笃定。他从来没有厌倦过她。
“我不够努力、我喜欢花钱……”
“你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我因为这些对你产生过厌倦,那让我现在就下地狱。”
李乐韵没有抬头看陈彧的脸,她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他说的话,这样,才能真的释怀。
“好,继续。”她翻过这一页。
她又赢了,继续问道:“明明是你提的分手,为什么现在搞得你像是受害者?”
酒精上头,陈彧的脑神经粘黏在一起,隐形的浮灰也吹了上去。他静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说道:“因为我很苦恼,我想靠近你,却又怕靠近你,我搞砸过一次,我真的害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站在我的角度,我往前一步,除了你的想法,我还必须要考虑你父母的想法,而我后退一步,你又觉得我犹犹豫豫像个胆小鬼。乐乐,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手里就捧着很多的爱,而我从来没被谁坚定地选择过,我比你更渴望得到,更害怕失去,我只能小心翼翼。”
苦涩的情绪下,滑进喉咙里的酒也失去了醇香。李乐韵抬起来去看这张苦闷的脸,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她很认真地在听,尝试去感受他的忧虑和迷茫。
她问:“你要我给你的东西,仅仅只是一个名分吗?”
陈彧摇了摇头,又喝掉一口酒,他说:“最后一个问题了。”
李乐韵知道他会出石头,这一次仍是出布,可他突然变了,他换成了剪刀。
他不仅使诈赢了,他还找到了最后一张写着“问” 的纸条。有字的纸条她揉的更紧,仔细看,很容易找到。
拿到最后一个问话权的陈彧,深深地看向李乐韵的眼睛,“乐乐,你打给我的那通电话,不完全是为了挽回自尊故意伤害我,对吧?里面有一些话很委婉,我知道,那应该是你的真心话。”
在这种局面下,在酒精的作用下,勇气和真诚很容易就破土而出。
“是。”李乐韵鼓起勇气跟陈彧对视:“那个时候,我的确没有我想象当中喜欢你。我好像只喜欢你的一部分。我受不了你性格里的功利,我讨厌你身上跟我爸爸相似的东西,不过……”
“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李乐韵又摇了下头,“是我的喜欢达不到你那样的程度,我满足不了你的期待。”
“那你能感受到我一直都很爱你吗?”陈彧的眼睛在说这句话时一下子红了。
李乐韵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对我很好。除了我爸妈,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分手后,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眼眶里蓄着泪珠的陈彧,抬起手,揉了揉李乐韵的脑袋,终于,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别开脸,轻声说道:“小师妹,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我早就猜到是这样,只是一直不敢向你求证,所以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跟你闹了很多别扭。”
“不,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许再叫我小师妹。”李乐韵抬起眼睛的时候,陈彧已经将泪水拭去,她看见他起身去了厨房,对着他的背影说:“或许是我们磨合的还不够,我们还不是真正地了解对方。”
陈彧看着窗台上的粉色花朵,眼泪又一次落下。他意识到很多他持有幻想的东西终于落定了。
那些迷茫、徘徊、倒退、尝试、自我暗示、自我说服,所有的成因就是因为他的小师妹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双手撑在台面边缘,心脏裂开一般,却还是很温柔地回答李乐韵的话,“乐乐,你不用安慰我,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强求。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百分之百地喜欢我,要求你承诺我未来,我自己,也不见得做得有多好。”
“那你还需要我给你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