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屿醒来后捂住额头。
明明梦里的秦睿只是单纯想象出来的, 她依然不断反复回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威胁, 而是向她发送求救信号?
路屿不太确定, 她甚至还想过,若是收到第二个短信后,没有找秦铭遇, 而是独自去南方电子广场, 能见到秦睿吗?他会活下来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假设也于事无补。
路屿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死者交谈术卷轴,本想留着学习, 但一直犹豫失败的概率,这次正好可以用上。
她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路屿从网上搜到, 贝林司法检定中心是整个贝林唯一的官方法医机构,负责所有非自然死亡案件。
秦睿的遗体只会被存放在那里, 她可以用隐身术潜入贝林司法检定中心。
路屿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郑瑜, 没想到却得到了他的否决。
“现代尸体出入库需要电子门禁卡和密码,出入时两人协同进行并记录在案,储藏格也需要扫描对应条码才能解锁,”郑瑜说,“进去太困难了, 没必要犯这个险。”
路屿垂头丧气, 特工潜入大片幻想就此终结——她又不能真的绑架真的高级别人士强迫他们给她解锁。
郑瑜又说:“最简单的还是等调查结束后, 秦睿的尸体被从司法检定中心送走到处理前的这段时间,监管不会那么严格。”
“等家属领走?”
秦家人会领走秦睿吗?理论上应该是秦晟决定的,路屿犹豫是否应该告知秦铭遇,让他帮忙。
于是路屿又给秦铭遇发了条信息:【最近怎么样, 调查有什么消息不?期末考试赶得上吗?】
严格遵循三明治聊天法,在两句关心的中间夹了真实的意图。
谁都不知道秦铭遇在哪里,他仿佛失踪了,整个人都销声匿迹。
然而到了周日,秦铭遇突然给路屿回了消息:【案件的调查还没有结果,期末考试延期了一周,其他都还好。】
语气正常,看起来还算平静。
路屿觉得这个时候的秦铭遇尚且能沟通,于是她不那么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等调查全部结束后,能不能让我看一下秦睿?】
秦铭遇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路屿看着来电显示,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仿佛又回到了和他交往之前,那时候的他充满距离感,只要稍有接触,便感到亚历山大。
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秦铭遇似乎在人很多的地方。
他一上来就问道:“为什么想见秦睿?”语气平和,不是想象中质疑的态度。
路屿结结巴巴地说:“呃……因为担心警方查不出线索……就想着用占卜试试,我那个朋友,她会占卜术,她很厉害!”
她又拉着闻君溪做垫背,话一说出去,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
那头一阵久久的沉默,路屿开始胡言乱语般地找补:“我就是那天看到秦睿时怪怪的——”
“好。”
“——想着是不是可以用非常规……嗯?”
“等警方通知认领,我会告诉你。”秦铭遇说。
路屿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秦铭遇面对她漏洞百出的借口竟然直接松口了,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有点怀疑对方会趁机提出什么要求。
但直到结束通话,他什么额外的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顺利洗清嫌疑人身份而心情不错?
没过多久,路屿才知道原因,周日晚上一条爆料占据冕兰头条,秦晟中风入院,或全身瘫痪,这是他第二次中风,危险程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同时秦氏集团登上了MO的热搜趋势。
周一的时候,秦氏集团发布通告,秦铭遇为指定接班人,继承其父亲秦晟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并且秦氏集团设立两年董事监护期,监护董事会由另外的两名董事、律师、前首席财务官、独立顾问组成。
期间集团决策将由监护董事会与秦铭遇共同完成,等到秦铭遇本科毕业,且无重大失误,将自动进行权力交接。
接着,新闻也同时登上了冕兰的财经和娱乐新闻头条,并且附上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秦晟和西装革履出现在集团总部的秦铭遇的并列照片,从视觉上便对比强烈。
仿佛这场秦家内斗终于落下帷幕。
秦氏集团的股价在经过多□□跌后又一次跌入谷底,短暂下跌后又开始了迅速反弹,仿佛除去秦晟及其私生子这些不稳定因素之后,即使秦铭遇还很年轻,但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作风,让大家对集团未来有了新的期望。
第二周过去后,贝尔哈文道路上的警车少了很多,学生活动中心解除了封锁,图书馆等一些设施也恢复了之前的24小时开放。
贝林市警局在六月十五日发布了调查报告。
大意是秦睿在六月二日于贝尔哈文学生活动中心的B1层释放大量催眠性气体,导致学生、教职工和后勤人员失去意识,致使部分人挫伤和骨裂。
释放气体后秦睿自杀,因为嫌犯已经死亡,且没有造成其他重大伤害事件,案件调查暂时结束。目前所有受害人员都已经出院,环保署对学校进行检测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
当然致使许多人不满,特别是一些阴谋论者,压根不相信通报和环保署的检测报告,连秦睿袭击一事是为了掩盖学生活动中心地下邪恶实验的说法都出来了。
秦铭遇给路屿打了电话,警方通知周一就能领走秦睿的遗体。
路屿在周一晚上同秦铭遇在河关殡仪馆见了面,这个位于南边郊区的大型殡仪馆不仅有火化场,还提供土葬和海葬服务。
闻君溪一听说能与死者对话,欣然同意与路屿前往,晚上的殡仪馆没什么人,郊区也十分冷清,充斥着夏虫的鸣叫。
秦家没有给秦睿设置灵堂t,秦睿被放置在一处单独的停尸间里,来到殡仪馆的人秦家人也只有秦铭遇和他的两个助理及管家,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正装。
秦铭遇明显瘦了许多,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路屿,没有透露出明显的情绪。
他示意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则领着路屿和闻君溪前往停尸房。
半路上,路屿忍不住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秦睿?”
“今晚会举行海葬。”
“今晚?”路屿吃了一惊,“怎么没有其他人来?”
“只通知了少数人,防止媒体得知消息。”秦铭遇解释道,“他的母亲不愿意过来,我父亲行动不便,所以只有我来了。”
到了停尸房,秦铭遇同值班人员说明了情况,对方开门让他们进去。
里面是个空旷的房间,温度被调得很低,没有储藏柜或其他杂物,也没有摄像头,中间的床上躺着秦睿,已经被换上了正常的白色衬衫和黑裤子,脸色清灰,面容平静,不是梦里扭曲的表情。
和绿岸镇被反杀的陌生暴徒不一样,此刻秦睿的尸体成了死亡的具象化,突然从曾有交集、与秦铭遇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这样的认知忽然让路屿战栗不已。
她仔细盯着秦睿脖子上的痕迹。
“尸检报告上他的死亡是因为器械性窒息,被某种金属链条勒死,现场没有挣扎或打斗的痕迹,没有拖拽尸体的痕迹,也无法找到勒死他的凶器。”秦铭遇说。
路屿记得那两个警察来病房做笔录的同时,也将所有人的随身物品都搜了一遍。
“死亡时间呢?”
“六月二日下午六点十五分。”
差不多就是袭击发生后的时间,路屿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是活着的。
他是在她面前死去的。
路屿闭了闭眼,只听秦铭遇继续道:“警方对自杀还是他杀这件事还有争议,秦睿胸口有压痕和软组织挫伤,法医判断被人施救过,但无法判断精准的时间,一天前到死亡后做的都有可能。但他们没有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调查到此就终止了。”
路屿正紧张自己会不会又被叫去询问,听到最后一句忽然愣住。
“为什么?”
秦铭遇轻声道:“或许是上级叫停,没有人希望贝尔哈文出现一个凶手,除非找到了凶器,否则这起案件会一直被封存。”
“贝尔哈文里的人……谁都没有理由去勒死秦睿吧?”路屿干笑一声。
她和秦铭遇就更不像凶手了,否则怎么可能通知校警和警察一起进入B1抓人?
天花板灯的冷光倾泻下来,秦铭遇俯视着自己同父异母兄弟的脸,眉眼落入一片阴影中,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你们要怎么进行仪式?”他轻声道。
闻君溪说:“这个、这个是秘密仪式,只有我和我的助手能做。”
她还特地从包里拿出水晶球,假装十分专业。
秦铭遇目光淡淡地从闻君溪脸上滑过,落在路屿身上,像在等她的发话。
路屿试探地说:“你要不然先回避一下?”
“好。”秦铭遇点点头,没有犹豫就走到停尸房外面,并带上了门。
闻君溪伸着脖子看着门的方向,不一会儿说:“我差点以为他要赶我们走了!”
路屿也意外秦铭遇极其好说话——完全听从她的指令,若是说先前以为他心情好,可今日看来他明显压着情绪,绝对不是开心痛快的模样。
明明得偿所愿,继承秦家家业,所有障碍都被清扫。
路屿不再多想,将注意力转移到秦睿尸体上。
刚打开手机,闻君溪忽然说:“等等,你想好问题了吗?”
死者交谈术的详细说明里介绍只能提出三个问题。
路屿说:“我会问项链从哪里来的……其他问题等先听了回答再说。”
“那你可千万别说什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提问了’这类的话。”闻君溪忧心忡忡。
“什么意思?”
“你没看过电影吗,只允许提出三个问题,主角第一句就问‘现在可以提问了吗’,对方回答‘可以,这是第一个问题’,主角问‘我已经用完了第一次机会了?’对方回答:‘没错,这是第二个问题’,主角急了:‘等等,我还没说开始呢,你怎么能作弊?’对方回答:‘这就是规定。’”闻君溪歪了下脑袋,“于是三次机会都被用完了。”
路屿瞠目结舌,虽然不知道在说哪部电影,但明显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一边说“别担心”,一边点开死者交谈术卷轴,正想按下使用,“不会突然坐起来诈尸吧?”闻君溪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么一说路屿心里也十分发毛,她还从来没有跟尸体对话过。
她往后退了一步,闻君溪也伸着胳膊紧紧抓着水晶球,一副秦睿突然有异动她就会砸下去的样子。
路屿点下【使用】。
没有冒出白雾或者黑烟,身体也没有发光。
秦睿忽然睁开眼睛,灰蒙蒙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定格在虚空的某处。
路屿吓了一跳,饶是有心理准备,可光是这无声无息的一睁眼,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