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感受到从一开始就长久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现在也跟了过来,在她身后不近不远,默默看着她。
她转过头,黑暗中看到一个剪影,他站在她身后不高的台阶上。
那里没有光亮,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但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意外,这是她在梦里描绘过无数次的身影。
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认出来。
她站起身,转过来面对季辞,看着他。
他不说话,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他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面容逐渐清晰,“我没有回你。”
她讪讪笑了笑,打着趣,“那肯定是你意念回我了,我忙起来也这样,还以为自己回了,结果过了好几天,才发现当时根本没回复别人。”
过于昏暗的环境,令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这个笑话,他觉得不好笑。
他的呼吸有些重,在寂静的夜晚,能清晰听到。
“为什么答应他的要求?”
“理由我跟你说过了。”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问一遍,“今天之后,谢言修说他会跟我离婚的。”
她又补充着:“即便他反悔了,我也觉得这是个不能放过的机会。”
“没有别的原因?”他的声音裹着深秋的寒,“你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吗?”
离婚纠纷里,最容易出现的,就是离婚的当事人离着离着和好了。
夫妻关系很特殊。
床头吵架床尾和,并不是一句毫无道理的话,而是无数在实践中得出的结论,包括在司法实务上。
所以。
从一开始,他就不让她私下接触谢言修,并不完全是因为这对官司不利。
也是他在害怕,怕她离婚的心思动摇,也怕她再次选择谢言修。
如果这样,那他要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原因?”温浅很显然没有听懂他的画外音,“我要真有什么想法,一开始就不会放弃分割财产了。”
她以为他说的是钱,“我们婚后财产独立,除了我妈妈的医疗费,我跟他没有经济纠缠的。想从豪门搞钱出来,也不知道得费多大劲,我不想弄得太复杂。”
她在新闻里见过不少,无非就是死缠烂打,又是上电视又是打官司的。
最后也都是作为豪门的一方实在被纠缠得不行,给了一笔钱打发了。
但她和谢言修不同,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平等的,就算合作结束了,她也不会因为钱死揪着对方。
她理所理当又困惑的话语,让他心里松了口气,可话语还是冷冷的。
“我知道了。”他答,“这里很冷,还是回屋子里去。”
他说完还以为她会动身,却不料她只是站在原地。
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生气?”
她就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我没有瞒着你,也提前告知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生气?”
“你说过,这是我的事情,决定权在我自己......”
“我是说过决定权在你自己,这也确实在你自己。”他打断她的话,“可我没说过,你答应他,我不会生气。”
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生气,“我不希望你和他再有接触,我也不希望你再回到他的生活范围。”
那样他会觉得无法掌控,也会担心谢言修伤害她。
“我希望你相信我,最多第二次我就能帮你离掉,不需要你委屈自己去配合他。”
她想说她不委屈,但她用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想,觉得他不会想听到这个答案。
“我不想等了。”她朝他走了过去。
在他下两个台阶站定,抬起头看他,“从我起诉离婚到现在,虽然只过了不到三个月,但我真的觉得好漫长。”
“法律流程就是漫长的。”他答,“不止是离婚官司,其他官司也一样。”
他声音轻了两分,“我会陪着你,你中途抛下我,自己去想办法解决,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不是的。”她听到他的话突然有些着急。
可能是酒意上来了,言语也有些混乱,“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不想等了。如果这个官司里只有我和谢言修,我可以一直修耗下去。”
毕竟一年的时间都耗过来了,也不差再多一年。
可是她又遇到了他,“因为你在,所以我才耗不下去了。”
两人距离变近,季辞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意识到她可能不太清醒。
打断她的话,“我们先回屋子里。”
他抬脚欲走,却被温浅两步追上,下一刻,她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热,也很软很小,轻易激起了他回忆中两人十指紧扣的画面。
那样熟悉,又那样遥远。
这是除了在山里迷路那次,两人唯一的肢体接触。
她先动的手。
他垂眼看着她抓着的手腕,正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她就已经松开了。
只剩她抓过的地方,变得火热酥麻一片。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攥着放在身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先别走听我说完。”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话可能早了一些,你也说过不希望我预设什么。”
她自顾自说着,“可是不瞒你说,我早就奢望过这样的预设。那天晚上在肖强家里被你打断的话,我现在仍然想告诉你。”
他眼神颤动不已,明明是黑暗的环境,他却能看到她如星辰闪亮的眸子。
“阿辞。”她叫着过去专属于她的昵称,“即便过去这样多年,我还是......”
“别说了。”他狠下心打断她,他大概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可是不该是现在,也不该是在这里。
对于外界流言蜚语,他从来都是无所谓,可是他不希望有人抓住这个把柄中伤她。
他提醒着她,“这里是谢家老宅,今天是老谢总的生日,你来参加生日宴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的。”
适时一阵冷风吹来,也吹醒了她沉溺的思绪。
她在做什么?
大概真是酒意发了出来,她居然在谢家的地盘上,想要对着婚姻外的人诉说衷肠。
上头的情绪渐渐落了下来,大脑也在冷风中逐渐清醒。
这是季辞第二次拒绝跟她聊以后。
她突然想起分开时候的场景,那天天气很好。
按理说应该下雨才对,像电视剧里那样下暴雨、电闪雷鸣。
可是那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照在身上只带了微微的燥热,空气也很清新舒适。
在这样一个适合情侣出去约会的下午,她认认真真向他提了分手。
没有误会,只有她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第48章 凭什么 他没有明确过什么
一切巧合得就像是八点档狗血剧, 汪梅生了病需要极大一笔钱,而谢家在这个时候来海市找上了她。
除了要她嫁进谢家,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甚至考虑了她的年龄和意愿, 给了她主动权,让她选择年龄相仿、能够看上眼的孙子一辈。
当触手可及的救赎递到她面前时, 她没有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因为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妈妈。
她明明白白将这件事告诉了季辞, 清清楚楚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无视他的悲伤与挽留, 毅然推开他回到了云市,去找谢家谈婚事。
她舍弃了他。
删除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 分得彻彻底底, 毫无挽回的可能。
所以。
她想, 他拒绝跟她谈以后是应该的。
上一次在山里, 他给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一次在这里, 同样也是合情合理的缘由。
她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
凭什么她想要再续前缘的时候, 他就要无条件原谅过去?
原谅她当初的舍弃, 原谅她带给他的伤害。
那只是她的苦衷,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过正常谈着恋爱,作为对象的她家里出了事, 而他也做好了和她一起面对的准备。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拿了出来, 也在帮她积极联系相关领域的专家。
可她却退缩了,做了背叛者。
她又想起他说的话。
他说:六年的时间很长, 不是所有人都会陷在过去。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