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欢:“您有没有尝试过联系过他?”
“有试过,但是他留下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是空号。”吴院长摇头道:“联系不上,但他雷打不动地汇款,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许尽欢垂眸,手上薄薄的几张汇款单据,重若千钧。
“关于他,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吴院长认真思索了片刻,拍了拍额头:“倒是有一封手写信!前年福利院收了个孩子,这孩子命苦,得了白血病,父母为了他生病四处奔走筹款,大雨天出去打零工,结果不幸溺亡了。”
吴院长边说,边去抖着手打开院长室的保险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封信函:“后来那就是这位好心人帮忙联系了医院,还承担了所有的治疗费用。”
信纸很薄,吴院长却拿得很小心,生怕把脆弱的纸张损坏。
两张信纸薄薄两张,被郑重地放在红木办公桌的中央。
许尽欢没有伸手去触碰,而是默默调整好镜头机位,透过相机的取景器,凝视着吴院长,一点点将它缓缓抚平。
行云流水的字迹,在被保险柜珍藏了几年后,终于展露在阳光下。
这封信不长,大意是:【每个人都有必须要面对的难关和关卡,生病也是人生众多关卡中的一项,不要害怕它。
相信小豪一定可以战胜病魔,未来的人生很长,世界很美好,希望小豪能亲眼去看看。】
短短信件,带着对方衷心的祝愿和期盼。
成欣言背过身偷偷抹眼泪,许尽欢却没空给她递纸。
因为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份书写信上。
行云流水的字迹,笔锋力透纸背,自成一派。
她太熟悉了,熟悉到看到它的第一眼,许尽欢就认出了笔迹的主人。
还在拍摄中,许尽欢咽下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道。
“后来这个叫小豪的白血病孩子,康复了吗?”
吴院长叹了口气,道:“……这封信写给孩子的信,由我保留了。”
年迈院长细心地把纸张沿着原有的折痕叠好,塞进信封里,蹒跚着脚步,将它重新存放在院长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里。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许尽欢手上一凉,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竟然落泪了。
相机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吴院长爬满皱纹的手上——她正缓缓关上保险柜那掉漆的金属柜门。
许尽欢检查完今天拍摄的素材,准备把相机递给成欣言,转身发现小徒弟不见人影。
推开门,小姑娘蹲在门外抱着膝盖,哭得像个泪人。
成欣言年纪轻,同理心强。
从吴院长的话中,成欣言猜到了小豪病逝的结局。她怕自己的哭腔影响拍摄,便捂着嘴退出办公室,蹲在走廊里哭了起来。
“我以为有好心人救助,他就能健康长大的。治病路上,已经失去父母了,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啊。”
成欣言蹲在墙角哭得停不下来。
许尽欢拍拍她的肩膀,想说点安慰的话,但许尽欢不擅长安慰人,很多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设备带下去吧,储存卡别弄丢,里面的素材拷进电脑备份。”她轻声说道。
成欣言擦干眼泪缓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工作中失态。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设备红着脸下楼。
许尽欢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才重新回到院长室。
吴院长沏了两杯茶,红木桌上另一侧瓷杯里冒着袅袅热气,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去而复返。
许尽欢怔了怔,到办公桌前坐下。
她捧着那杯热茶,热意顺着掌心温暖了低落的心情。
望着吴院长慈爱的面庞,许尽欢抬头,抿唇道:“那封信没有署名的信,是沈砚舟写的。就是很多年前您认识的、从福利院被领养走的那个混血儿,约翰。”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被无尽的认真填满。
吴院长一愣,悠悠道:“原来那些一年比一年多的捐款,是他啊。”
“嗯,领养的他那对夫妻条件很好。但捐款的钱,我想,都是他自己挣的。”
许尽欢又补充道:一开始金额比较小,应该是中小学的奖学金这类。到最近几年,他工作后,事业越来越好,所以给福利院的汇款也水涨船高。”
这个男人,从未忘记过福利院对他的恩情。
没有亲自回来,许尽欢猜测道……或许是他不敢回来。
就和她一样,自从母亲去世后,每次听别人提起父母,都会触景伤情。
况且,沈砚舟在沈家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随身携带的过敏药,冰箱里源源不断的海鲜,都像是一把把利剑。
真相大白后,她曾经那些无心的随口吐槽,回旋镖一般,扎回许尽欢的心里,刺得她心口生疼。
为沈砚舟心疼。
和吴院长聊完,喝完那杯热茶后,许尽欢抚摸着福利院楼梯口的老旧窗沿,向外眺望。
这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沈砚舟?多年前年幼的你,是否也和我一样,趴在这个窗口,眺望着南京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呢。
手机震动,打破她的思绪,许尽欢估摸着成欣言那个丫头,拷个素材都遇到问题,又要找她场外求助?
她摸出手机,微信跳出一条新的消息提示。
【Johnny拍了拍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砚舟:小狮子……是回来找我了麽?
许尽欢os:啊啊啊啊啊,死手,快撤回!!![裂开][裂开][裂开]
第53章 .say love you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许尽欢倚靠在窗口, 盯着手机等了两分钟。
她看着聊天界面最上端的【Johnny】和【对方正在输入中……】两种状态来回切换。
冷艳潇洒的女人,此时懒洋洋地背靠着窗沿,露出了本周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笑。
许尽欢等了足足两分钟, 最终对方还是没有发来一个字。
02:33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13 :11
【Johnny拍了拍我】
微信界面的这几行小字,许尽欢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骗我这么久,沈砚舟你现在怎么不敢说话了, ”许尽欢喃喃道:“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 手机震动一下。
【Johnny:月底开庭,你要到场吗?】
“一句话也就那么几个字, 你至于要敲这么久?”
许尽欢挑眉,回一个简单明了的【好。】
相映成趣和苏乘风的案子,即将开庭, 作为原告, 案子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松青律师事务所。
开庭她本可以不用出席,一切都交给代理律师就好。
在昨天之前, 许尽欢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苏乘风盗走商单视频的过程,相映成趣提交了详尽的记录和监控, 更别说起诉后,许尽欢还接到了来自盗片狗前任的“脏话慰问”。
苏乘风亲口承认,盗走相映成趣工作室劳动成果,录音许尽欢也交给Johnny, 将其当做补充证据, 之前提交给了法院。
这个案子,尽管还未开庭,但由于证据链详实, 加上苏乘风求锤得锤, 几乎可以先下结论了。
自从和沈砚舟开始不断暧昧, 从床伴关系又进一步发展到同居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苏乘风了。
南京的纪录片拍摄意义重大,是工作室在新领域的探索,比起和渣男已经板上钉钉的案子,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工作上。
许尽欢把玩着手机,五月南京掺杂着暑气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
苏乘风和颜煦都没有推开的那扇门,在始料未及的相遇,在被无限制地宠爱过后,门内已有个强势入侵的男人了。
就像是人们常说的,有些东西,有些人,失去之后,才会悔恨。
许尽欢也分不清,她现在的想法算不算悔恨。
她就是非常想见沈砚舟。
非常非常想。
知道他的过去,知道原来天上的月亮,也曾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虽然她并不希望身边的人经受苦难,但苦难确实让那个男人,在许尽欢心里变得凝实了许多。
不再是她眼中那个捉摸不定的,好像从小到大都在精英家庭,被悉心培养的完美人设。
他藏起来的那些伤痛,都是立体的、鲜活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忆起曾经每次提起家庭,提到能不能不吃海鲜,沈砚舟沉稳淡定的那句“不吃不行”。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穿越过时间和空间,此时回荡在许尽欢的耳畔。
她,似乎触碰到沈砚舟坚硬而稳定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