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清晰的,是胸腔里那如同擂鼓般、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狂风中,眼前的男人却跪得极稳。
他黑色的大衣下摆在风中翻飞,身后是巍峨壮丽、无边无际的古老冰川,脚下是点缀着无数□□块的纯净黑沙。
而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成为这片世界尽头之中,最坚定、最核心的焦点。
沈砚舟手中举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
一枚钻石戒指静静躺在其中,设计简约,主钻切割完美。
在冰岛傍晚黯淡的天光下,依旧折射出夺目的火彩,周围细密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
许尽欢眼眶逐渐湿润。
她所沉醉的那双带着混血感的蓝眸,此刻盛满了比冰湖最深处的蓝冰还要深邃、还要动人的温柔与爱意。
许尽欢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像是新疆的赛里木湖,湖水冷冽深邃,是需要保持距离欣赏的风景。
可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赛里木湖被誉为“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地理学家说,形成赛里木湖的水汽,正是来自遥远的大西洋。
那些水汽远渡重洋,横跨亚欧大陆,最终在天山山脉的阻挡下,凝结成雨,汇聚成湖。
那是大西洋遗落在东亚腹地的一颗宝石。
冥冥之中,仿佛是轮回的呼应。
沈砚舟这滴源自大西洋的“眼泪”,跨越了更远的距离,回到了眼泪初始的诞生地。
他在这冰岛的巍峨冰川前,单膝跪地。
在这片被称为世界尽头的黑沙滩上,向他唯一认定的伴侣,献上他所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沈砚舟跪在冰冷的黑沙上,身形稳如磐石。
“欢欢,”他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他特有的温柔,“它永远会在你的指尖璀璨。”
沈砚舟凝视着他的小狮子,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许尽欢,你愿意嫁给我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风声、浪声、远处汽车的引擎声,都迅速褪去,模糊成遥远的背景音。
许尽欢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随即,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无数个关于他的片段。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他深邃的蓝眼睛,他手中璀璨的戒指,和他那句重若千钧的询问。
她想起初见他时,在飞机上那份惊为天人的悸动,和在松青酒会上见色起意的大胆撩拨。
想起他一次次纵容她的任性,在她扯坏他衬衫时无奈的轻笑。
想起他默默为她打理好一切,为她建造名为“配得感”的堡垒。
想起他在氤氲的浴室里,说他在“讨好娘家人”。
想起他熬夜加班,只为挤出时间陪她完成这趟火山之旅……
甚至想起今天早上,沈砚舟为她系好冲锋衣的带子,他神色如常,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许尽欢心说,心思深沉的黑心律师,竟然藏得这样好!
沈砚舟的爱藏在朝夕相处之中,不是她曾经抗拒的那种会将人束缚的关系,他是港湾,是同行者,是另一个她自己。
和他在一起,她依旧是那只肆意妄为的小狮子,只是身后多了一片可以尽情打滚、永远无需担心受伤的草原。
许尽欢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冰岛寒冷的风,似乎也无法冷却她胸腔里奔涌的、滚烫的情感。
她看着他那双盛满紧张与期待的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犹豫,没有矫饰,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直接而坦荡。
她将那只被碎冰冻得微红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好啊。”
她说。
“沈砚舟,我嫁。”
简单的几个字,抽走了沈砚舟维持镇定的最后一丝伪装。
许尽欢清晰地看到,那双湛蓝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开来,涌出如同冰川崩解般汹涌的狂喜与释然。
沈砚舟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戒指,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稳稳地、坚定地,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完美契合,仿佛它生来就应该在那里。
冰凉的金属环触碰到皮肤,随即被他指尖的温度和她自身的体温所温暖。
那颗钻石在她指间闪耀,光芒丝毫不逊色于沙滩上任何一块天然冰钻,并且,它将永不融化。
戒指戴上的那一刻,沈砚舟猛地站起身,长臂一伸,将眼前的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力道之大,像是将许尽欢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许尽欢被他带得一个踉跄,彻底撞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冰冷的冲锋衣面料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脸颊埋在沈砚舟带着冷冽气息的大衣领口,感受着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欢欢……”沈砚舟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嗯。”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应着,手臂环得更紧。
周围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几只海鸥鸣叫着从他们头顶掠过,飞向远方的冰山。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舟才稍稍松开她,但依旧环着她的腰。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
“冷吗?”沈砚舟问道。
他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却多了几分藏不住的餍足与温柔,指腹轻柔地揩去她眼角残余的湿润。
“还好。”许尽欢抬起手,看着指尖在暮色中依旧璀璨的钻石,那光芒似乎也照亮了她心底每一个角落。
许尽欢故意板起脸,“你是不是提前揣摩好了心思,筹备多时?连我蹲下捡冰块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沈砚舟低笑出声,因为刚才拥抱和低语而微微泛红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动情的性感。
“求婚的念头确实很早就有,戒指定制好了,一直放在书房抽屉里,等你主动发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尖上,语气带着纵容的调侃,“只是没想到,某个小狮子对男朋友的书房毫无探索欲。”
“哼,看在你钻戒品味还不错的份上。”许尽欢傲娇地扬起下巴,眼底却满是笑意,“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答应?万一我拒绝呢?”
“你不会。”沈砚舟语气笃定,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戴着戒指的手指,“我的小狮子,或许会迟疑,会试探,但一旦认清自己的心,从来都是最勇敢、最直接的。”
他太了解她了。
了解她的骄傲,她的不安,也了解她内心深处对纯粹情感的渴望与信任。
许尽欢哼了一声,心里却因为他这番话而软成一片。她确实不会。在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她从不拖泥带水。
“所以,你就趁此机会,在冰岛,在这里?”她环顾四周这如同世界尽头般的景色。
“嗯。”沈砚舟承认,“原本想在火山前,但那里太过炽烈动荡。这里。”
他看向身后静谧而永恒的冰川,和脚下璀璨易逝的冰钻石,“更合适。象征着永恒,也提醒我们珍惜当下。”
永恒与瞬间,稳固与流逝,在这片土地上矛盾而和谐地共存着,如同他们对彼此的爱。
既有携手一生的坚定,也有珍惜每分每秒的热忱。
“我很喜欢。”许尽欢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这里的确比喷发的火山更符合求婚的意境,少了几分冲动,多了几分沉淀后的郑重与浪漫。
他们在钻石沙滩上又停留了很久,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幸福笑容,眼底有光,比钻石更闪耀。
傍晚,他们入住了冰河湖附近的一家精品酒店。
房间的落地窗外,正对着瓦特纳冰川的支流,景色壮丽。
许尽欢窝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今天拍摄的照片。当她翻到固定机位里,原本用来拍风景的视频,出现沈砚舟跪地求婚的那几分钟,许尽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跪在黑沙上,身后是苍茫的冰川与灰蓝色的天空,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但他的眼神却专注而坚定。
而她,从惊讶,到恍然,再到最后的粲然一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镜头忠实记录。
“拍得不错。”沈砚舟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目光也落在屏幕上的照片。
“主要是模特和场景给力。”许尽欢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开。
她抿了一口香甜的液体,歪头看他,“沈先生,以后就是有妇之夫了,感觉如何?”
沈砚舟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感觉……”他沉吟片刻,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叹息,“比完成了一件棘手案件都更有成就感。像是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永远停泊的港湾。”
许尽欢心尖一颤。她何尝不是如此?
曾经以为会一直独行,却没想到会遇到他,这个愿意理解她、包容她、守护她所有棱角,并让她心甘情愿停下脚步的人。
“肉麻。”她嘴上嫌弃着,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窗外,冰岛的夜幕缓缓降临。在这个高纬度的国度,夜晚的天空并非纯黑,而是一种深邃的墨蓝色。
幸运的是,云层渐渐散开,天际开始闪烁起缥缈的、绿色的光带。
“极光!”许尽欢惊喜地放下电脑,跑到窗边。
绿色的光带如同柔软的丝绸,在夜空中缓缓飘动、变幻,时而明亮,时而淡雅,神秘而梦幻。
沈砚舟走到她身后,再次拥住她。两人静静地看着这大自然馈赠的奇迹演出。
“听说看到极光的人会得到幸福。”许尽欢轻声说。
“我们已经得到了。”沈砚舟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无比肯定。
在冰河湖畔,在钻石沙滩的见证下,在欧若拉女神的裙摆翩跹中,他们拥有了彼此,也拥有了通往永恒幸福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