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欢换了副新筷子,继续吃饭,坦然解释道:“和我挺像的,她爸妈离婚都各自有了家庭,没人管她。四舍五入,和我一样,孤家寡人。”
“好吧。”江浸月闷闷答道。
许尽欢的工作常年外在奔波,江浸月进娱乐圈后也辗转于各个剧组。
吃饱喝足后,闺蜜两人躺到同一张床上,彼此都在感叹好久没有一起抵足夜谈了。
许尽欢回来的时候吃了药,药物里有镇定作用,除去显而易见的稳定情绪外,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犯困嗜睡。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江浸月小心翼翼地问她:“欢欢,你是喜欢上那个沈律师了吧。”
江浸月的话从句式结构上来看,是疑问句;从说话的语气来分析,确信而笃定,又是陈述句。
她盘坐许尽欢身边,絮絮叨叨地对比道:“苏乘风当初盗走素材的时候,你都没哭。冷静理智地给他一顿炮轰,压根没把这货色放在眼里。”
许尽欢没睁眼,药物起效下,她像是对外界的一切,反应都慢上半拍。
江浸月也没想得到她回复,自顾自地继续道:“颜煦也是,和他闹翻,你俩群里这么多天不讲话。上次见你的时候,看上去还挺正常的,说明我哥追人也没戏。”
“反倒是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律师,严格来说,这家伙其实也没干啥,算不上背叛你吧,就……唔有点不道德。”她小声逼逼。
许尽欢在黑暗中睁眼,出声道:“所以你认为,我喜欢上他了?”
江浸月原本还以为她睡着了,许尽欢冷不丁开口说话,把人吓了一跳。
“对啊。”江浸月拍着胸口,大大咧咧道:
“喜欢才会在乎嘛。苏乘风和颜煦你不喜欢,所以不管是背叛还是闹崩,都对你没啥影响。”
“可你喜欢沈砚舟,才会因为他一个电话,一个案件就气得跑回来掉眼泪。”
许尽欢裹着被子转身,面对着关系最好的闺蜜,她表露出少有的迷茫。
“假设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他,才变得不像自己。那怎么才能不喜欢呢?”
她不想变成自己陌生的样子。
江浸月梗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理直气壮道:“干嘛要不喜欢,喜欢一个人多难得啊。你看我天天泡在娱乐圈,大染缸里破事看多了,现在觉得男的都是大猪蹄子。”
“欢欢,你要不要和沈砚舟试试?”江浸月诚心建议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但从你描述开看,律师他应该是个靠谱的人。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
许尽欢柳叶眉拧起:“我亲耳听到他和智驾的耿总打电话。”
“另有隐情也说不定。”江浸月摊手道,“娱乐圈的剧本都这么写,总在种种巧合里,男女主互相造成误会,然后编剧趁机虐一把,十个本子八个都这样。”
许尽欢静默了许久,轻声回了句:“生活哪有那么多抓马。”
“但,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
五一小长假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结束了。
游客陆续离开沪市,回家的社畜们再度奔赴沪市,开始新的一轮打工人生活。
许尽欢自那日和江浸月聊完后,想了几天没想明白。
毕竟喜欢这个东西太玄妙了。
她喜欢壮美的风景,喜欢用镜头记录下每个瞬间。
她喜欢过很多东西,很多事物,却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仿佛脱离了掌控。
她甚至有点恐慌,喜欢上一个人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如同自由的飞鸟,主动飞进某个特殊的囚笼。
江浸月说她喜欢沈砚舟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性太大了,堪比当初她确诊躁郁症时的茫然无措。
所以,这几天,许尽欢都在下意识回避,回避和沈砚舟有关的一切,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老板,智驾协会邀请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许尽欢从办公桌前抬头。
她眉眼挑起,问道:“谁通知的?”
成欣言嘿嘿一笑:“就是那个帅哥律师呀!成都来咱们房间,给老板你送胸牌的。他在会客室呢。”
许尽欢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
沈砚舟。
电脑屏幕的光线反射在她脸上,令那张本就冷艳的脸庞,显得更加清冷孤傲。
许尽欢推开键盘,应道:“行,我去见见他。看看这位红圈所律师,是不是来送起诉状的。”
许尽欢起身,外套的衣角在半空中划过锋利的弧度,带着她特有攻击性。
相映成趣的会客室,沈砚舟端坐着等待,手边的一次性茶杯里泡着咖啡,浓郁的香气随着雾气袅袅升起。
他浅酌一口,透过会客室的玻璃隔断,打量这件藏匿在沪市的摄影工作室。
上下一共三层,用了大面积的玻璃,像是一个大型仓库改的,所以中庭的调高空间宽阔到不可思议。
不同于松青律所正式却略带死板的环境,相映成趣的员工,看上去每个都很有……个性。
沈砚舟一眼望去,找出的发色起码能凑足彩虹七色。
员工们穿衣风格也是各不相同,有衬衫西裤的,也有T恤洞洞鞋的,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繁复精致Lolita裙子上班的女孩子。
男人眸光平静,金丝眼镜后缓缓浮现出几分笑意和赞赏。
小狮子把她的工作室打理得很好。
看似随意,但每个人的工作都有条不紊。
就连他手上这杯咖啡也是。
沈砚舟垂眸,廉价批发来的一次性杯子,咖啡却是现磨的,来自牙买加的优质蓝山豆子。
许尽欢双手抱胸出现在走廊拐角,入眼就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杯子品茗,气质沉稳淡然。
不像是来送起诉书的律师,倒像是来考察的资方。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尽欢红唇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沈律师,别来无恙。”
会客室灯光明亮,沈砚舟盯着她,女人吊带背心露出的那一截锁骨,让他眉心微皱。
沈砚舟捏着纸杯,沉声开口道:“现在才五月,你就热的开始穿吊带了麽。”
许尽欢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吊带背心配高腰长裙,休闲度假风。硬要说暴露的部位,也就是锁骨和肩膀那一截露在外边了。
她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道:“沈律师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潜台词是,别多管闲事,连别人穿衣都要评价,和你有关系麽。
沈砚舟捏着杯子的指节紧了紧。
许尽欢余光瞥见他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受力而产生形变,里面的液体晃晃悠悠,几乎要溢出杯口。
相映成趣的工作氛围活泼,会客室的玻璃门仿佛变成了潘多拉的盒子。
玻璃门外是热闹的人间,门内是呼啸寒风的北极。
沈砚舟放下那杯馥郁醇厚的咖啡,主动开口提起正事。
“我约了智驾的几位高管,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他淡淡道。
低沉的嗓音带着独有的磁性,如雪山冰泉一般划过许尽欢的心田。
许尽欢随手拉过会客室的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眼神嘲弄:“怎么,要押我赔礼道歉去麽。”
沈砚舟掀起眼皮,薄唇缓缓勾出一个浅笑:“带你去解决问题。”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照片。
几十张照片散在会议桌上,要么是过曝,白茫茫的画面堪称死亡光线。要么就是黑漆漆一团,拍出来仿佛一群黑人,连五官都模糊不清。
沈砚舟敲了敲桌面,沉声道:“这是相映成趣提供给智驾的会展返图。”
许尽欢一眼扫过去,马上挪开视线。
这组图实在辣眼睛,丑到多看一眼,她都怕长针眼。
她随意嗯了一声,干脆认下:“没错,是我发过去的。”
“智驾那边尝试过找其他工作室修图,但底图的质量较为堪忧,修复失败了。”
许尽欢晃悠着二郎腿,哂笑道:“iso都调一万八了,能靠后期补救回来就有鬼了。”
沈砚舟似乎早有预料,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邃淡定,嘴角勾起的弧度,混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温柔。
“另一份照片呢?”他问道,语气不急不缓,闲适得像是在问许尽欢晚上吃什么。
许尽欢脸上划过讶异的神色,望向沈砚舟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她伸手嫌弃地指了下废片,开口试探:“照片不是在这儿呢。”
西装革履的男人矜贵淡定,似乎早就看穿她的把把戏。沈砚舟耐着性子道:“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水平的摄影师,才能拍出如此……别具一格的画面。”
他墨蓝的眸子直视着桀骜不驯的女人,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沈砚舟食指轻点桌面,道:“已经和智驾的高管讨论过此问题,是负责对外宣传的部长,钻空子吞了这笔钱。”
许尽欢扬眉:“噢,难怪只给摄影一人一百块,原来真是打发叫花子。”
沈砚舟继续道:“智驾协会那边给出了和解方案。只要相映成趣能够拿出合格的照片,会按照市场价格,将此次摄影摄制费用补上。”
男人的音量不高,在会客室里却掷地有声。
雪山消融的冰川水,润物细无声地渗入许尽欢心底,用它独特的态度和温柔,滋润那片龟裂的心底荒地。
许尽欢垂眸,盯着会议桌上那拍得惨绝人寰的废片。
片刻后,她单手支着脑袋,戏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另一份照片呢。”
她问的随意,尾音拉长,倒不像是问沈砚舟公事,反而有些调情的味道。
夏天快到了,沈砚舟今天穿的是马甲三件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简单的白衬衫,纯黑的薄款缎面外套,简约却不简单。
经典黑白配虽说不会出错,但很容易穿出保险员或是销售的既视感。
可他那股闲适自得的气质,以及那张长在许尽欢审美上的脸,让他坐在那里,就满身上位者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