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阳白他一眼。
这次陈润之很识趣闭了嘴,埋头吃菜。
高贤平立在那儿,只是垂眸看了看众人。
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悠悠叹了口气。
然后背起手,踏步就往楼上去。
蒋依秋在身后叮嘱,“别忘了把降压药吃掉。”
高贤平脚步顿了顿,看她一眼,继续往楼上走。
到这里,一应爱端着的男人全部走完。
蒋依秋才慢条斯理叹了口气,保养得宜,白皙鲜嫩的手动了动,又给自己斟半杯红酒。
这个问:“婶婶,你觉得你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怎么样,合你的眼缘吗?”
那个问,“长得倒是极漂亮,就是不知道是哪家院校毕业?据我所知,奉钧哥哥喜欢才女……婷婷姐这一去国外都已经两年了,难不成真要在英国定居,不回来了吗?”
提起婷婷姐,虽然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显然跟高奉钧之间,要么有故事,要么有事故。
这有钱人家之间,没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有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存在,只能说明还是个人魅力不够……
所以“婷婷姐”三个字一冒出来,顿时炸开了一锅粥。
年长一点的说:“都是过去的事儿,可不能再提。”
年幼一点的也晓得说:“对呀,对呀,不要再提了,回头传出去,只会争风吃醋,没有别的好处……”
蒋依秋神色正了正,环视全场,“也不看看都多大年纪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八卦?等奉钧回来,小心把你们挨个拎出去,给你们好好上上课……”
这一群堂兄弟姐妹里头,虽然有几个比高奉钧年长,有几个比高奉钧年幼,但比起沉稳和老气横秋,高奉钧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再加上,他平常看起来性情温和,但一旦发起脾气,也是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比起那几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堂兄弟,越是如此反差,越容易让人后怕……
所以蒋依秋这么一说,他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开玩笑了……
且说宋羡好这边,被高奉钧牵着手,一步一步紧跟着朝花房走。
高奉钧在前,她迟了半步跟在后,“会下象棋吗?”
“会一点。”
宋羡好柔声道。
“一点是多少?”高奉钧还当她谦虚,忍不住追问。
只听宋羡好一板一眼背诵:“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山,车走直线,卒子一去不复返……就知道这些,别的不会了。”
高奉钧噗嗤一声笑开,“这叫会一点?”
宋羡好挑眉,“不是会一点,是什么?”
高奉钧评价,“这叫一点不会。”
宋羡好眨了眨眼皮子,“哪有一点不会?最起码规则我懂啊。”
“是是是,”高奉钧哭笑不得,“非要这么说,确实也算会一点儿……”
就这点水平还要跟爷爷下棋,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惨状。
毕竟,高老爷子三十岁的时候,在圈子里下象棋就出了名,如今耄耋之年,象棋的技艺,早就深不可测……
等闲,也就跟电脑下象棋互搏的时候,才会感觉酣畅淋漓。
所以在高家,别说高奉钧不敢给老爷子下棋,就连大伯二伯,年轻的时候得到老爷子亲自指点过的,如今都不敢跟他对局。
宋羡好后知后觉随他往里走,反应慢半拍,这会儿才晓得问:“怎么,你爷爷下象棋很厉害吗?我爸跟我说过,象棋和围棋下的好的老头儿,千万不能惹,只能跟他一起站队,这叫抱大腿……”
高奉钧面带疑惑,回头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问:“为什么?”
宋羡好道:“因为心眼子贼多,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你爷爷都八十了,谁知道思想在哪个境界?或许早就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
说话间到了花房门口,高奉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嘴巴甜,这番话被爷爷听到,估计他要笑得合不拢嘴——”
谁知话音尚未落地,高老爷子低沉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嗓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什么让我笑得合不拢嘴呀?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宋羡慕打了一个机灵,与高奉钧十指相扣的指尖,忍不住隐隐冒汗,反观高奉钧,嘴角笑意更浓。
牵了牵她的手腕,这才推开花房的玻璃门,抬了步子朝里走。
宋羡好进了门,打眼望去,哪有什么象棋?不过都是由头和借口。
此刻老爷子挽着袖口,手里拿着个木柄,黑铁小铲子,正蹲在那儿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打理他那小花园儿。
见他们进来,才一把丢了铲子,扶着台子,还算稳健地站起来,拿早就沾染上灰尘泥土,不算怎么干净的白色毛巾,随意擦手。
一边擦手,一边朝他们这边过来。
随手指了旁边青色石台的桌面和矮凳,示意他们两人坐下。
这桌面之上,摆了一套打眼一看很像哥窑出的墨绿色冰裂纹陶瓷茶盏,机器拉胚,纯手工上釉,至于价钱几何,宋羡好自然看不出来,毕竟她年纪尚小,接触亦不够多,且向来眼拙不专业。
宋羡好之所以认的,是因为去年,她买了一套花色相似的摆在办公室会客区,每次来了客人,都要夸赞两句,夸她品味好,夸茶具品相高级……
宋羡好随高奉钧坐下,老爷子一言不发,烧水煮茶。
宋羡好尽管无所事事,也只能双手交扣,默然而坐,目光投入到逐渐沸腾的茶壶上。
这个时候,高奉钧垂着眉眼,突然冷不丁提了一嘴,“孙伯伯那几千台新车,就这样搁置了?一台按100万的成本……”
他沉吟了会儿,回头看一眼宋羡好,“都打水漂了。”
高老爷子漫不经心道:“那没办法,不符合国标新标准,且来路不明,没办法上路,现在都在西边儿堆着,回头啊,估计得按废铁卖……”
稳了稳有道儿,“幸好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留了个心,没趟这个浑水,否则这一次啊,赔钱事小,主要给自己找不安生……”
高奉钧笑了笑,“他们本就不是做正经生意起家的,最近好像遇到事儿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所以做生意还是要稳中求发展,不能太过急功近利,铤而走险。大方向不能把握错了,这是思想觉悟出了问题……”
“是这个道理,我和你爸爸也说呢,思想觉悟不能出问题——”
说到这儿,老头目光才落到宋羡好身上,递过来一杯茶,“咱们的国茶,西湖龙井茶,尝尝。”
宋羡好微微颔首,五指握拳,轻叩了叩桌面。
话题此刻就从生意场,转到了话家常,虽然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老头目光掠过他二人。
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忽然道了句,“不对啊,我让人家姑娘过来喝喝茶,聊聊天,你怎么跟过来了?”
高奉钧敛眉一笑,“你们两个初次见面,有什么好聊的?我跟着,不容易冷场。”
老爷子显然没那么好糊弄,撇了撇嘴。
他喝了一口茶,把袖子落下来,看了看宋羡好,又看了看高奉钧,“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不管小辈儿的事儿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想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不过,”他话锋一转,“咱们毕竟不是寻常人家。”
前面说了一堆场面话,重点却只在最后一句。
宋羡好只顾着品茶,尚未反应过来,高奉钧一把握住她的手,当即就表了态——
“这一点您放心,好好这点儿思想觉悟还是有的,以后绝对是以我们高家为先——”
高奉钧才说一半,就被老头儿打断——
“瞧你紧张的,我在问人家,又不是在问你。”
他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关于以后的事儿,奉钧你心里是不是没谱,才这么紧张啊?”
这老头还真是人精,三言两语,漫不经心,就把一顶高帽,差点给宋羡好戴上。
宋羡好也不是吃素的,她毕竟是从底层过来的,什么傲骨,什么原则,那都是后话。
在关键时刻,咱们处事必须圆滑,得先答应着——
“我心里只有高奉钧,爷爷,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宋羡好目光楚楚看着他,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别说老头儿了,就连高奉钧,都忍不住握拳咳了咳。
毕竟两人真正在一起之后,宋羡好就懒得拿甜言蜜语哄他了,这还是两个月以来,他头一次听……
高奉钧正了正神色,“爷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高老爷子沉吟了会儿,看着他们,没想到更干脆,“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高奉钧一怔,“啊?”
高老爷子笑盈盈表示:“啊什么啊,既然你俩情投意合,两边家长择日就见一面吧,今年结婚的话,明年还来得及。”
高奉钧隐隐猜到什么,“来得及什么?”
高老爷子一乐,“来得及抱重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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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二非:今天多更了一点哦。
第64章 冷
去高家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月挂柳梢,离去时,深更半夜,草丛里虫鸣不断。
高奉钧在驾驶座,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认真开车,宋羡好靠在副驾驶座上,托腮看着窗外,不知是困觉,还是应对太久,略带疲乏。
车子顺着两旁高大的,合抱粗的梧桐树,缓缓汇入主干道,原本光线昏暗的车厢内,此刻来到光线好,有路灯的路段,开始忽明忽暗。
高奉钧看了宋羡好一眼,还当她因为爷爷的话有所顾虑,斟酌了一番,当即表态:“抱孙子的事儿,老爷子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介怀……”
宋羡好显然就没往心里去,高奉钧这么一说,反倒让她怔了一下。
目光慢悠悠转过来,看了看高奉钧。
“哦。”
她有些漫不经心,漂亮指甲一边拨弄耳垂,一边慢条斯理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