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奉钧自然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他站在宴会厅的一角,目光温柔,比平常更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订婚宴上,双方家长发表了简短而温馨的致辞,颇为官方,又有些乏味。
宋羡好略微出神,直到和高奉钧交换订婚戒指那一刻,才被全场响起的热烈掌声拉回来思绪。
原本跪地的高奉钧站起来,走到她旁边的位置,与她并肩而立,“不要告诉我,订婚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刚才在出神儿。”
宋羡好解释,“我3点半起来做头发的。”
高奉钧上下打量她,“做个头发要这么久?”
宋羡好轻笑,“你以为呢?”
这个小插曲暂时过去。
宴席上,宾客们伴着精致的菜肴觥筹交错,
随着夜幕的降临,渐渐接近尾声。
从前宋羡好参加婚礼,都是坐在观众席,敞开了肚子连吃带喝,走的时候还有答谢礼。
今儿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做主角,真是又渴又饿又累,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坐下,刚拾起来筷子吃两口,又被喊过去给这个大爷,那个大爷的敬酒。
明明今天她才是大爷,却要关照高奉钧的大爷,实在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订婚宴的尾声,宋羡好终于可以稍作休息,她轻轻倚靠在高奉钧的肩膀上,幽幽吐了口气。
私人庄园,宋羡好和高奉钧站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星空。
高奉钧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累了?”
宋羡好点点头,轻声回答:“有点儿,你的大爷也太多了。”
他听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都是祖辈、父辈拉拢的关系,这才哪到哪,结婚的时候更多。”
她抬头看着他,“啊?”
她有些欲哭无泪,“虽然人手一个红包,可这红包也太难拿了,结婚的时候,实在不行,咱们一切从简吧……”
高奉钧听了很惊讶,竟然比宋羡好还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怎么能行?在宁北,我们高家有头有脸讲体面,就算我愿意一切从简,爷爷也不愿意,没有回老家敲锣打鼓大办三天都已经是不想折腾我们了……不过,按照往常的惯例,我们结婚的时候,最起码也要结三次。”
随着夜色渐深,宴会厅的灯光也变得柔和起来,营造出一种温馨而浪漫的氛围。
宾客们陆续离开,两人从露台上下来,刚走到宴会厅,宋羡好的嗓音,显得尤其突兀,“什么?三次?哪三次?”
高奉钧牵着宋羡好的手,两人在宴会厅中缓缓漫步,一本正经地轻声说:“一次中式婚礼拜天地拜父母,一次西式婚礼交换戒指,还有一次,就是回老家,三媒六聘,交换八字文书,拜宗祠。”
高奉钧说到这里,转过身,深情地望着宋羡好,“好好,带你见了祖宗,拜了宗祠,才叫真正的,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知道么?”
“这么隆重?”宋羡好噗嗤一声笑了,“上表天庭,下鸣地府?三界众生都得送请帖,是这个意思吧?”
高奉钧忍不住挑眉,“按照老祖宗的礼仪传统,结婚都得这么隆重,要不古代的女子,为什么动不动就敢说,‘我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那是因为见过祖宗,得到过祖宗的认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抬进门的,说话自然就硬气……这才叫妻。”
宋羡好忍不住皱眉,心想这都什么世道了,高奉钧怎么还活的这么刻板传统?
在现在这个快节奏,感情都变得随意的年代,还真是奇葩一个。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别说什么“八抬大轿”,“三媒六品”,就是在祖宗面前发过毒誓,那些没教养的家庭,仍旧敢光明正大“欺妻灭子”,扶小三上位。
人心有多险恶,宋羡好早就听多见多,见怪不怪了。
不过,看着高奉钧这么认真的模样,宋羡好内心有一抹暖流涌现,她忍不住凑近他,狠狠抱住他的腰身。
“果然男人还是传统教条一点比较好,有文化底蕴的家庭,就是不一样,多谢蒋女士,对你下手这么狠……”
“……什么?”
“没什么,想办三次婚礼就办三次吧,毕竟在古代,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是可以并列的人生大事……你继续说。”
第94章 春节
订婚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宋羡好被带到高奉钧家里过的,外头鞭炮声不断,室外白皑皑积雪,把这个世界包裹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擅长厨艺的男人们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撸起来袖子挤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高家偌大的厨房显得喧嚣拥挤,就连阿姨都觉得既无从下脚又转不开身子。
宋羡好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这热闹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本来她还在担心, 第一次在他家过年,这高门大户的,不会再效仿古代社会,当众让她下厨露一手,给她点下马威吧?
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几个喜欢做饭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被高奉钧的母亲温柔地ῳ*Ɩ推了出来。
“你去客厅陪奉钧喝茶下棋吧,这里连我都用不上,更不要说你了。”高母微笑着,眼中满是慈爱。
宋羡好点了点头,转身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高奉钧正坐在一张古朴的红木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副精致的棋盘,正对面,高老爷子手执黑子,望着棋盘陷入沉思。他
高奉钧抬头看见宋羡好,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示意她坐下,看看老爷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爷爷,下个棋而已,快点儿啊。”
高老爷子“啧”了一声,抬手推了推老花镜,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还是在技艺上,高奉钧略胜一筹,只见他磨磨唧唧的抱怨,“催什么催?我一把老骨头,脑子都生了锈,不得好好想想?”
“您都想多长时间了?再想下去,一盘棋就下到天亮了。”
高老爷子显然还没想好,但被高奉钧一催二催的,不情不愿落了子,
高奉钧微微一笑,眉尾往上挑,“落子无悔,要输了啊,爷爷。”
“你个小兔崽子,净瞎说,”高老爷子头也不抬,“这才哪到哪?我就要输了?再吓唬我,不跟你玩了。”
爷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下棋,一边相互调侃,虽说是祖孙关系,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融洽到,像是忘年之交的朋友那般随和。
宋羡好托着腮看他们,毕竟是第一次在高家过年,除了高奉钧,她跟谁都不熟悉。
静静观了一会儿棋,深觉无聊,就站起身,在客厅踱步。
厨房仍旧热闹着在准备年夜饭,肉香味扑鼻而来,触动着她的味蕾。
踱着踱着,不知怎么,就顺着走廊从客厅出来,绕过了餐厅,径直走到门口。
她抬手推开门,冷空气扑面而来,宋羡好忍不住深吸口气,换上拖鞋,也没有穿羽绒服,就着了一件高领毛衫儿,慢悠悠从室内出来。
顺着门前的三四个台阶,踩着雪走下来,抬头望着院子里的腊梅树,呵了一口热气,如此冰冷的天气里,迅速在眼前散成白雾。
室内合家团圆,室外冰天雪地。
她忍不住抱了抱手臂,有那么一瞬间,竟然鼻子酸涩,很想念自己的家人。
如今,宋羡好唯一的家人,自然就是宋福泉。
从前总觉得宋福泉多少有点不负责任,当他女儿还真是倒霉催的,不过人一旦拥有很多,自然就会变得柔和,比起来指责,抱怨与索取,更愿意理解同情和给予。
枝头的梅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轻轻叹息,掏出来手机,站在冰天雪地里,给宋福泉打电话。
才刚接听,宋羡好鼻头就被冻得微红,吸了吸鼻子,笑盈盈问那边:“爸爸,你干嘛呢?”
宋福泉特别没心没肺的表示,“哟,这才分别几个小时,电话就过来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你老爹的好了?”
宋羡好“切”了一声,一手捏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揣进兜里,踢着脚下的积雪,漫无目的,“年夜饭准备怎么吃啊?自己一个人啊?”
宋福泉乐呵呵笑了,“这你就放心吧,今天叫了你孙阿姨,过来陪我包饺子……等会吃完饺子,我们还得出去玩呢。”
“孙阿姨,哪个孙阿姨呀?”
“你管哪个孙阿姨?行了行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宋羡好就知道,不能同情宋福泉,因为他压根不值得同情。
不过这孙阿姨是何方神圣,宋福泉还真不知道,毕竟,她明明记得是周阿姨……
想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手机刚揣进兜里,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刚转身,就迎面撞入高奉钧怀里。
熟悉的香味萦绕鼻端,她深嗅了嗅,紧接着一件冲锋衣外套就披到她的肩头。
是高奉钧闲暇不上班时,经常穿的那件灰白相交的浅色冲锋衣。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责备,从头顶传来,“不穿衣服就出来?也不看看什么天气,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需要照顾?”
宋羡好转过身,看着高奉钧关切的眼神,扬着明媚的脸微笑,“哎呀,刚才在想事情,一时忘了天气……”
高奉钧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冰凉的指尖紧握在手心,“怎么了?有心事?”他还算敏锐,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宋羡好的情绪。
宋羡好这才叹了口气,头顶雪花不断飘落,她微微眯起眼眸,透过落地窗朝室内热闹的场景看去。
“大概,人长时间在一种很紧张的环境里长大,突然有这么多家人,这么温馨,就会变得很不适应吧……”
宋羡好视线抽回来,垂眸看了看脚下,才又浅笑着看向他,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哎,你知道吗?前几年公司扩大规模,我跟我爸爸连续三年都没有过春节,我们俩一人点一盒饺子,在公司里吃。”
她说着,抬手挽住高奉钧的手臂,两人慢悠悠往回走。
宋羡好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你说,人一定要有很多钱,才能幸福吗?但我回忆小时候的种种,我觉得,钱是牺牲幸福换来的。”
高奉钧闻言,用力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好似在安抚她。
沉吟良久,才温声道:“钱确实是牺牲幸福换来的,只不过区别在于谁来牺牲,我年少的时候,我父亲也非常忙,在我5岁之前,我都不太清楚大伯,二伯还有我父亲,到底谁才是我爸。”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笑了,转头看向宋羡好,“你觉得好笑吗?家里的男人太多了,而且都不经常在家,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谁是我爸。”
宋羡好本来还有些伤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看样子,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嘛,”宋羡好吸了吸鼻子,“至少在我10岁之前,我爸爸没有那么忙,他还经常给我辅导作业呢,虽然他辅导作业的时候总是没有耐心,动不动就拿铅笔敲我……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打回去!”
“这么有胆量?”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口。
高奉钧站在台阶上,拧眉想了想。
忽然一把拉住她,“好好。”
宋羡好抬头,“啊?”
高奉钧说:“趁着这会年夜饭还没做好,我开车带你回家,去看看你爸?”
他反应了一下,立马改口,“不,是咱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