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姨突然注意到她脸上的巴掌印:“诶,怎么脸花了,这江诚明怎么还打人呢!”
温姨小碎步迈进厨房,从冰柜下面挖了一些碎冰,装进塑封的袋子里面,再用薄薄的一层毛巾包起来。
“你轻轻地按在脸上,马上就消肿了,不会被看出来的。”她一边走一边说。
江白点点头,她看着温姨披上小熊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热着饭,其他人似乎都吃过了,倒显得这份饭好像是特意为她留的一样。
“西班牙海鲜饭,蒜油煎虾搭配蟹黄汤汁焖饭,之前祁夫人特别喜欢吃,你快尝尝,喜不喜欢?”温姨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祁夫人是?”可能是早上吵架力气耗尽了,江白真的很饿,大口吃饭,蒜泥的咸香中混着虾蟹的鲜甜,很难说不好吃。
“祁先生的妈妈,怪我没忌口老提起她。去年夫人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祁先生到现在都很自责,你别在他面前提,免得他又想起那些伤心事。”
江白点了点头,吃完饭她跟着温姨往马场走,不然一个人呆在别人家里也很局促。
上次她是绕着外围溜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马厩,跟着温姨才发现马厩在室内,宽敞明亮且恒温。只不过再怎么打扫,都有一点点马儿和青草的味道。
她远远就看见祁聿的轮椅,他戴着黑手套,轻轻抚摸着母马的头。江白没见过他平日有情绪起伏,但祁聿此刻看向马儿的眼神却是十足的温柔。
听见两个人的步履声,他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不紧不慢地喂母马苹果块。
江白打量着温莎,它很高大,马背可能将近一米七左右。黑色的鬃毛被捆成了一根根的小辫子,小尾巴毛也扎成了马尾辫,它的小女儿正站在下面喝奶,身上的羊水和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兽医正跪在旁边给它做检查。
“今天发作得可真突然啊,要不是您习惯过来看一眼。”温姨拍拍胸脯。
“没出问题就行。”祁聿平和道。
兽医提着医疗箱出来:“母女平安,小的没什么问题,但是温莎的奶水有点少,要给它调整一下饲料。现在不太适合送走温蒂,母乳少它的免疫力不够强。”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听见送走,温莎似乎也有所感应,踢了一下前蹄,又低下脖颈摇了摇头,明亮的眼睛就像是蓄了泪。
“温蒂不适合生活在这里,马场太小了,它要去更大的牧原训练,别伤心。”祁聿伸手安抚了一会儿温莎,马儿的眼睛就那样水汪汪地看着他。
后面马厩里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情,江白摸了一下新生的小温蒂,给温莎喂了点草,又跟着温姨回去。
“庄园的马场不是很宽敞吗?为什么要送走一个?”
“赛马后代不太可能留在父母身边,它们都是自然繁育,非常稀有,国内很难有饲养它们的环境。等到一岁或者几个月大,就得送去条件好的牧场训练,”温姨给江白解惑,“温莎退休了,没有那么好动,马场虽然小,但是也够它释放精力了。”
“您懂得好多。”
“祁夫人是喜欢小动物的,比祁先生还要细致,我也跟着她好多年了,耳濡目染。你看到的这整个庄园,都是她一笔一划亲手设计的,当时她还说着要开成动物园来着。”
“小诺拉就是祁夫人抱养回来的猫,性格八分像她,是不是很活泼亲人?”
“嗯。”
江白也随着温姨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柔活泼的女性。
她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
时间很快到了一周的尾巴,江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接受了这个像“馅饼”一样的约定。可能是因为看见祁聿把诺拉和温莎都照顾得很好,又或许是他的一句话——“我会全权负责你的未来,你成年后将是我法律上指定的第一继承人”。
他们之间的约定,成年后祁聿会把一半的自有资产赠与她,但需要她与自己签署双向的意向监护协议。意向监护协议的作用在于祁聿意识不清时她将有高于祁聿父亲的手术签字权,决定危机时抢救还是放弃,同时拥有他财产的合法继承权。
江白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诡异,问他:“为什么?难道会有人选择放弃抢救吗?”
“只是我和他距离太远,如果有什么事他也赶不来,需要你帮忙。”祁聿轻描淡写。
什么都没做就实现了财富自由,这听起来很荒谬,江白也是难以置信的,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就落定了。不过看到祁聿毫不犹豫签下一篇篇协议书,他将数亿财产交付出去目光却豪无波澜,江白一种直觉,也许生命对于他早就是钢笔上那轻飘飘的鸿毛。
怪奇怪的,她怎么会这么想?
这一周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继承协议需要公证,他恰巧也有事情。
即使祁聿不在,江白在这里的生活仍然拘谨。
客房那张床像是不归属于她,每天晨曦刚出来,江白就醒了。她把自己的书包放在衣柜里,行李箱放在角落,衣服全都塞在行李箱内,只有一双拖鞋是摆在外面的。
明明知道自己以后会长久地住下去,但心里又总是被江诚明那句“不要乱碰主人家的东西”扰乱心神。
她好像天生难以适应一个新环境。
江白轻声打开房门,客房外并不像以往那样安静,也许是祁聿回来了,她步履轻快了一些。
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客厅里,那片蝴蝶装饰墙前的岛台堆满了不同品种的鲜花,它们的根茎非常长,一大把一大把被包在报纸里。女人正用着剪子修掉根茎,然后手法轻快地为每个花瓶装上鲜花。
“你好。”江白也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女人看见她也是疑惑中带点打量:“你好,今天我为祁先生准备的花材主要是白蔷薇和白玫瑰。”
江白大致弄清楚她是来做什么的:“上周在这儿摆着的那盆花树也是你的作品吗?”
插花师笑着道:“对的,那是雪柳,很适合光景比较好的正厅。”
江白不知道什么是雪柳,只是对昂贵的东西有认知,她称赞道:“很漂亮。”
插花师继续为剩下的花瓶装点,很快她就收拾好了残局,静静开车离开了。
江白转身凑到正厅的花瓶前看,蔷薇、玫瑰、月季是怎么区分来着?她凑上去细细闻了闻,刚醒好的花粉正浓,她猝不及防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诺拉也刚从自己的猫房里出来,空气中散落的花粉浓度太高,小猫一边打喷嚏一边踢正步。
这一天天色刚黑,后门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徐助理和祁聿回来了。
江白没想太多,出去迎接他们,正好祁聿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她。
“吃晚饭了吗?”她神采奕奕,好像期盼他们很久。
“用过晚饭回来的,不过我们还有点正事要做。”徐助理回道。
祁聿看向她:“正好有些跟你有关,来书房说。”
江白跟着他和徐彦乘电梯上了二楼,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别墅一楼以外的地方。
祁聿的书房很敞亮,半弧形的落地窗打开了整个书房的视野,而墙侧是从屋顶通到屋角的书架,白天的视野一定比现在好。头顶上吊着像弯曲藤蔓一样的叶子灯,每一枚水晶叶片都精致洁净。
他的书房很宽敞,书架占据了大半视野,剩下的东西只有办公桌椅、地毯和印刷机,大概是装饰过于简洁,并没有让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徐彦把公证过后的材料装在文件夹里给了她,祁聿提起一件事:“你的入学材料比较复杂,需要亲属监护人在同意书上签字,除了父母外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我奶奶。”
“这些事情你有告诉她吗?”祁聿看过来的眼神似乎猜透了她并没有跟奶奶联系。
祁聿骗她的,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一份签字同意书,只是有些重大的事情要慎重处理好才能不让家里人担心,但是小朋友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可能会因为当下的环境有所顾及和隐瞒。祁聿只需要给轻微的压力,让她有勇气去解决。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讲。”江白也很实诚。
“实话实说,老年人见过的世面比你想象的多,也许你的问题在她眼里就是小时候忘了写暑假作业,”祁聿并没有一直安慰她,“这份同意书是要求你转战海外高考,中国高考跟海外的求学机制相差甚远,你学习的进度可能会差得更多,如果在学校有不懂的课程及时告诉我,我会为你请补课老师。”
江白被消息冲击得有些呆滞,她连国际班学什么都不清楚:“差得更多是多少?”
不会她从前苦读十年的知识都要作废吧?
徐彦偷笑了一声:“现在是高二上,正常来说高二下国际班的学生就能拿到学校的offer了,也就是明年的春天,高校申请的截至时间是明年的11月份,剩下的时间要准备签证、出国材料以及期末考试。你要在高二下参加IB大考和语言考试,你英语口语怎么样呢?能去演讲吗?”
江白脑子晕乎乎的,根本听不懂他说的IB大考、语言考试,她英语最好的成绩也不过140。
徐彦话音一转:“但是没有办法,祁家的培养机制就是要求继承人在某个领域有斐然的成绩,国内根本不适合,不如相信自己是学习的天才呢。”
“没有那么夸张。好了徐彦,让她自己私下去了解吧,把录取通知书给她。”
她算是看透了,徐彦就是纯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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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打脸 还钱
徐助理这个坏蛋去楼下找吃的了。
祁聿说给她收拾了新房间,带她去认一下。房间离书房不远,大概是过了中间的楼梯再往前走过两间房。
“书桌上有电脑和平板,都没有密码,你可以输入录取通知书上的学校名字查到一些相关的课程,以及学校群和论坛,房间里有不知道用途的东西可以找温姨帮你看看。”说完他就离开了,没有多留。
江白推开门,她本来以为会跟楼下的客房布局一样,简约偏酒店的装修,没想到的是温馨且有一点少女的屋子。全屋是浅黄色的基调,乳白色的法式格子窗、金丝镂空的繁复的窗帘、鹅黄色的丝绒被子、以及床头柜上可爱的小圆瓶里插着姿态正缱绻的雏菊。
她轻轻坐在床头,总觉得这不是专为自己准备的,如此细腻的风格就好像一位母亲期待着女儿的诞生,于是为她精心设计了一处金屋。
不知道祁先生有没有姊妹。
江白发了一会呆,转眼一看外面早已漆黑不见一点光,这才想起去楼下拿她的行李。
她从江青市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当季的衣服,除此之外就是书本,但这多半用不上了,江白把课本塞进行李箱里。
过去她在江青市重点高中读书,老师们总是打鸡血——这是你们最好的平台,努努力清大京大,退一步江青大学。她的成绩虽然在班里只算是中游,但放到全市却是排名前列的佼佼者。
江白也很清楚,自己走到江青市一高中就已经是极限,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头等学府的大学生,因为人与人的认知差距太大。而正是对自己前途的次次瞭望和审视,她很明白父母去世后的种种变故都在让她离大学更远,从奶奶生病、江诚明领养她到叶涓对她的辱骂,她本来也认命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但在祁聿给出承诺的时候,江白也立即从麻木中醒了过来,她很清楚这大概是唯一的转机,唯一一次能让她站到高处去看世界的机会。
不心动,这很难做到。
如果代价是要她往后日日夜夜为祁聿端屎端尿,赡养他到寿终正寝,江白也是愿意的。
她把封好的行李箱放在了衣帽间最里面的柜子里,抽出一条绵软的浴巾和毛巾去洗澡。卧室里的东西是一目了然的,但是浴室……
江白已经从淋浴间到浴缸到马桶走了两圈,她还在思考到底哪里可以淋浴,为什么墙上有这么多按钮但淋浴间光秃秃的,也没看见浴霸,最后也是看不懂随便乱按了几下又关掉,去浴缸里放水。
然后正对着洗漱台的镜子光着洗澡,这个浴缸安得太不是位置了。
她穿着睡衣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输入通知书上的校园论坛地址,没想到跳出来一个全英文网页,江白看着导引词条,点进去Curriculum(课程设置)、IB view more(高中部查看更多)。一概浏览下来,她心里大概对课程设置和升学流程有了认知。
江白顺着论坛上发布的学生群号添加了高中部,随即爬上床睡觉。
意外地,今晚睡了很踏实的一觉。
翌日周六,在这个冬季难得迎来了一个晴天。
江白是被电话吵醒的,她捂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从阳光中看到名为大伯的备注。她拉黑了江钧珸的微信号,现在也只有可能是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白,你快出来,大伯有事找你。”
江白洗了脸披了件外套下楼,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大门水池边下的江诚明。
“大伯。”江白还是礼貌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