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月荷回家拆开一看, 信纸还真只有一张,信上的内容也简短,写了他已经入学报到,还在学校遇到了以前一个班的战友。信件最后不忘问她近况,让她务必抽空回信。
但信封里还有两张他在学校门口的照片。一张穿着军装,一张穿着她找许成才帮忙做的新外套。
内敛沉稳又意气张扬,哎呀,林忆苦穿军装真好看。
关月荷十分满意自己的眼光, 欣赏了好一会儿, 才把照片压在斗柜上方的玻璃底下。旁边就是她的照片和全家的合照。
以后再把二哥一家、朋友们的照片陆续摆上, 这片玻璃下的世界就丰富起来了!
丁学文收到许成才报喜的信件, 回信时,信纸上好多个表示震惊的问号和叹号, 关月荷光想起来就忍不住笑,决定给在湘省进修的林忆苦分享一下。
写完回信, 窗外吹进来一片半黄的叶子落在她书桌上,预示着京市的初秋到来, 被关月荷一并装进了信封里。
趁着此刻心绪宁静, 关月荷决定再背一会儿德语词汇。
没错, 是德语不是英语。关月荷边读边皱巴着一张脸。
章新碧和郭旭升两位老师不停地夸她有语言天赋, 一次比一次夸得厉害,夸得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夸得她脑子晕乎乎的。
上个星期天去五星汽车厂交翻译资料,她一时热血上头, 就说要跟着他们学习德语。
其实刚说完她就捂住嘴巴了,有一点点想反悔。
章新碧当没看到,直接从抽屉里拿出来几本学习德语的书籍,看起来用了很多年,随便翻开一页,上头的笔记都是章新碧写的,很独特的簪花小楷字迹。
章新碧当时就给她开始讲德语语法规则,她走之前,还学了二十几个词汇,拿到了三张德语学习磁带……
突然换门语言,她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就已经在学习的路上了。
有点辛苦,但想到自己以后就是个又会英语又会德语的“外语专家”,她身后那根隐形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所以,在给林忆苦的回信上,她还写上:或许下下下次回信,我要用德语回啦,请时刻保持进步,不然你要看不懂回信了,林忆苦同志!
学了半小时,大哥过来敲门。
是给她送录音机票的。
两位老师的录音机不能借她用,她只能发动家里人帮忙寻摸了。
这年头,能接听广播的收音机在城里已经不算特别稀罕的大件了,供应比前几年多了不少。但能播放磁带的录音机极少,还多是进口货。
进口的买不起,国产的也就只有葵花牌盒式磁带录音机,去年四月份才研制成功,外头都抢疯了。
可见能搞到一张票来多难。
“天呐天呐!谢谢大哥!”关月荷收到印着“葵花牌盒式录音机”的票证时,已经激动得原地蹦跳了。
关建国笑笑,说他只能换到票,还得她自己去百货大楼守着柜台排队。
“大哥能帮我换到票已经帮助很大了!”关月荷激动完,问他用多少钱换到的票。她这刚拿出存款,关建国就摆手道:“我帮人捎带了些东西回来换的,没费钱,别给了。”
是没费钱,但肯定费人情了。关月荷不好估算这个价值,干脆把柜子里的奶粉拿了两包出来塞给他,“给阳阳喝的。”
奶粉是林忆苦找他那位同桌朋友换的,给许成才送了一些,家里留了一些,剩下的就给了她,说多喝点能长高。
他们三个同一天出生的小娃娃,曹丽丽的闺女在凌晨出生,叫玲玲。吴兰香的儿子在早上出生,叫晨晨。她小侄子在中午出生,就叫阳阳。
不得不说,她妈和白大妈、赵大妈一起商量给起的小名挺好听的,还有意思。
“行,你忙吧,我回去了。对了,妈让你中午别开火了,去家里吃饭。”
等大哥走后,关月荷把自己的存款全拿出来点一遍。
参加广交会花完了存款,半年过去,她攒下来的存款才勉强过百,要买录音机,她还要再攒攒。
平时帮章新碧他们翻译资料,其实没什么补贴,一个月下来能有三、四块钱已经不少了。
反正她也不是奔着那点补贴去的。
章新碧和郭旭升又是厂里的翻译人才又是技术人才,待遇好,她每次过去汽车厂,不是请她吃小炒就是给她带些吃的回来。
当然,带回来的还有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奖。
要不然她休息天也不会常往汽车厂跑。
清点结束,她又把钱票整齐叠好放回去,大概还要再攒半年才能攒够买一台录音机的钱。
她不急着现在就得买到,也不打算找家人朋友借钱。学习嘛,是一场持久战,慢慢来不着急。
“三转一响”里的缝纫机迟迟没有着落,她已经自动忽略过去了。
至于之前还想着买台相机?忘到天边去了。
要攒钱,但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嘴。
这不,听到二大妈在前院招呼大家快去供销社买肉罐头,她冲得比谁都快。
一晃眼到了国庆,关月荷学了一个月的德语,总算摸到了点门路,没再皱巴着脸背词汇。
同时也收到了林忆苦的回信和包裹,还真给她寄来了湘省风味独特的腊肉,还有两罐辣椒酱。
林思甜又给她带过来一瓶辣椒酱,说她和林大爷、方大妈吃不了这么辣的,已经把收到的辣椒酱全分出去了。
“我哥真只给你这个做过生日的礼物啊?”林思甜震惊地捏着桌上的几张肉票,找关月荷求证。
“是啊。多实在!”今年她妈没忘记她的生日,也给煮了一碗面。她没猜到林忆苦居然也记着。
“行吧。”林思甜见她是真满意,把肉票放回桌上,感慨道:“我爸说得对。”
“林大爷说啥了?”
“……说你俩最配。”
“那是!我的眼光不可能差!”关月荷得意地抬起下巴。
“你的证考下来了吗?”关月荷得意完也没忘了关心好朋友的工作。
“放假前才交了报名材料,年底考。”林思甜原本想找她出去逛逛街放松下的,这会儿看她桌上一堆书,又提了一口气,“我去拿书过来学习。”
关月荷哼哼地调侃她,“我还以为你要和周敬杭去约会。”
“他最近常往我们医院跑,我天天见到他,休息不想见了。”
但还没等她搬书过来,前院忽然一阵热闹声。
俩人立刻把学习抛到一边,小跑去前院看热闹。
看到二大妈、张大爷和郝大仁正在往屋里搬箱子和厚被子等行李,关月荷就猜到是二大妈、张大爷终于和郝大仁父母商量妥,让郝大仁搬到张家来住了。
前院的邻居一边帮忙一边打听:怎么突然就谈妥了呢?
二大妈脸上没多少喜意,只道:“我们这边房子宽敞,够给俩孩子做新房,亲家说还是让大仁过来住这边好。”
“你家做新房不重新粉刷下?”
“房子好好的,粉刷它干啥?”
大家觉得二大妈肯定没说实话,郝家能坚持那么久不松口,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伍二妮觉得正常,“不开窍还能如何?结婚了不住一块儿,迟早要出问题。”
“也是。”
看热闹的人里,也就林思甜知道点情况,但她关键时候嘴巴严实,连关月荷都没透露半分。
十月一过,大家才知道为什么。
张超男怀孕了,总不能还让小两口分居两家,两家人难得和气了一回,以郝大仁搬到张超男家里居住结尾。
接着,伍二妮有了怀孕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你们二号院的娃娃是非得成群结队来吗?”其他院子的人这么调侃。
即将添家庭成员的两家都高兴,除了孙家旺。
不对,现在不能叫孙家旺了,而是叫伍家旺了。
伍二妮做主,去派出所给孙家旺改了姓,当是给自己家续了香火。
伍家旺没反对,他顶着孙姓,在学校常被人欺负,虽然他后爸去把欺负他的学生的爸爸揍了一顿,人家不敢明着欺负他了,背后还是约好了一起排挤他。
改了姓后,有了小小的改变,受到的排挤少了些。
他没高兴多久,却听到他即将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消息。还被胡同里的大爷大妈开玩笑说:“你妈有了新孩子,就不要你喽。”
伍家旺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在家嗷嗷呜呜地哭一顿,又跑出去躲着。
金洪昌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伍家旺又被亲妈揍了一顿,嚎得更厉害了,坐在胡同口嚷嚷有了后爸就有后妈。
“还是打得少了。”
“哪家的后爸整天惦记给你买吃的穿的用的?你可不能学你那亲爹没良心啊,咱们人老眼没瞎呢。”
大爷大妈们一人一句,把伍家旺数落得没好意思再在外面嚎,抽抽噎噎地回家。
刚进院子大门,正好撞见金洪昌从屋子出来。伍家旺别扭地要转过头去。金洪昌却把钱票塞给他,让他去买包红糖回来,“剩下的够你买瓶汽水。”
“咋了?还要买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金洪昌说着从口袋掏钱和票出来,伍家旺看了他一眼,捏着钱飞快跑了。
带回来一包红糖和三瓶汽水。但还是泪眼涟涟的。
“水龙头都没你眼睛流得多。”伍二妮把汽水放一边,“又咋了?”
知道带三瓶汽水回来,那就是不别扭了,干啥还要哭不哭的?
伍家旺委屈道:“月荷姑姑说我哭起来嚎得太难听像要断气的鸭子呜呜呜……她太过分了!”
伍二妮、金洪昌:“……”
沉默了会儿,金洪昌道:“我和她说去,让她以后不说你了。”
“呜呜呜,不成啊,你又打不过她!”伍家旺更委屈了。
过来给她家送鸡汤的罗桂芳憋住笑,安慰他道:“没事,宋公安家的西北也没少被她说,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她还请你吃过冰棍呢,是吧?”
也是。
伍家旺被安慰到了一点点。
月荷姑姑好就好在,她不会因为他亲爸而欺负他。她是无差别欺负,整个银杏胡同的皮猴没少被她收拾。
而被提到的关月荷正在准备参加市里举办的市先进工人的表彰会。
七月份提交的材料,十月下旬出表彰名单,十一月初才开表彰会。
过程如何暂且不提,结果是好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