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妈站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跑去街道办给丁显宗所在的大队打电话。
接通后,她直接问:“你四叔考上大学了?”
那边顿了几秒,才道:“没有,公社出考上的名单了,没看到他的名字。”
丁大妈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阴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第90章 研究生
电话那边, 丁显宗刚把听筒放回去,就被他媳妇儿拍了下,疑惑道:“你四叔的名字就写公社大红纸上面, 你咋说没有呢?”
“让他们知道了,以后跟着我四叔过好日子?”丁显宗心里堵着一口气,道:“咱闺女生病想跟家里借点钱,半毛没有。我五叔和我大哥下乡那会儿, 家里没少寄钱寄东西,我就跟家里开一次口,还……反正他们别想扒着我四叔过好日子!”
他媳妇儿顺着他的话一想, 觉得也对。
他们结婚后唯一一次回去探亲,还被骂了出来, 她当时就觉得老丁家的人不好处。
“算了, 咱也不扒着他们过日子。”丁显宗媳妇儿又道:“好歹上次去医院,你四叔给人送了二十块钱过来,算还人情了。”
“别垮脸了,走, 回家吃饭去!”
丁学文可不知道丁大妈会想到给丁显宗打电话, 也不知道丁显宗给他瞒了过去。
在陈立中家这儿住了没几天, 来陈立中家拜年的亲戚朋友又陆续找上了他,都是奔着找他给孩子补习来的。
他不好意思开口收费,陈立中可没这个顾虑, 狮子大开口:补二十天, 收四十块, 亲戚朋友一场打个折,最后每个学生收三十六块钱,以后周末要是有空补课再另算。
陈立中数钱的动作十分顺溜, 刷刷刷地就点清楚了。
惊呼道:“发了发了!咱干脆就开个补习班算了,比养猪挣钱!一下子就是四百块!”
丁学文也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收这么多学生?上哪儿给他们上课去?”
却是没说陈立中要价高。
陈立中说了,他家那些亲戚朋友没几个好的,当初他找上门想借点钱个个喊穷,要是就此断了来往那没话说,但他们要是见他家又好了要扒上来,他必须趁机出口气。
陈立中他妈杨淑琴大手一挥,道:“立中叔叔家还回来的房子里有个小院子,让立中去借地方去。”
陈立中不客气地从中抽了十张大团结,剩下的给了丁学文,“这一百算我给你宣传的辛苦费,还有租借场地的费用。”
“快拿好,别婆婆妈妈,林思甜说得对,你就是个迂腐读书人,要变通!”
说完,又喊上丁学文去他叔叔家借院子,毕竟丁学文现在给他叔叔的儿子补课,有堂弟的“老师”在,他开口更容易。
杨淑敏扬了扬眉,自从儿子回来,她都好几次听到“林思甜”这个名字了。
好奇,但看她儿子那样子,又不像是谈了对象的样子。
“甭管他,他自己着急了会找对象。”陈符悠闲地拿起报纸翻看。
“我不着急,你让你家里那些亲戚也少打他的主意,什么找个差不多的对象以后能互相帮衬,嗤!家里以前不好的时候,可不见他们帮衬。”
陈符顺着她话应了下来,开玩笑道:“他们要是跟我提,我就说咱们家杀猪匠配不上他们介绍的好姑娘。”
“啧!杀猪匠怎么了?这本事比会读几本书厉害多了,你在乡下苦哈哈的时候,谁给你寄的猪肉肠?”
“我错了我错了,这个话不对,他们介绍的人,谁也配不上咱们家的杀猪匠。”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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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思甜喝完喜酒后,没多待两天就回了学校继续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
回校之前还特地跑了一趟工人医院找以前的朋友,换到了几盒计生用品给关月荷。
“这玩意儿缺得厉害,供应太少了。”林思甜笑道:“厂里真该给常正义颁发个“优秀先锋奖”。”
“为啥?”
“之前是干部只能生两个,现在干部子女也要起带头作用,这不,没那么多计生用品可以领,结扎上环最省事。妇联月月找医院的医生去给工人和家属做宣传,说男同志结扎更安全更有效。”
林思甜继续道:“有人怕结扎了用不了,妇联就次次拿常正义出来当榜样,还真劝动了不少男同志去做结扎。你说,该不该给他颁个奖?”
关月荷立刻点头,“可惜了,常正义不是汽车厂的,不然他必须拿年底的优秀工人。”
话音刚落,常正义正好拎着顺顺回来,没一会儿,赵大妈就嚎了起来,“你掉哪个泥坑里了?”
脏得不想要了。
前院的伍家旺跑过来拱火,“赵大妈,丁老五干的,他把顺顺和我弟往水沟里推!”
他告完状了,还得回去收拾他弟,太臭太脏了,都没法等到他爸妈回来。
“我看他是在家躺出皇位来了,在胡同里也想称霸王!”赵大妈撸起袖子就往三号院冲,常大爷想拉都没拉住人,还被浑身又臭又脏的顺顺扑了过来。
消停没两天,这又要打起来了。
林思甜激动地拉着关月荷过去看。
“还是咱们胡同好,热闹,我在学校都遇不上这样的事儿!”
关月荷看得多了,总结出来,大爷大妈们吵架打架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先对骂,不管三七二十一,错全都推对方身上,骂累了就动手,等管事大爷或者宋公安来才消停。
关月荷和周红旗算是能按得住人的,但她俩要么不参与,要么就是拉偏架。
果然,宋公安一被请过来,很快就拉开了丁大妈和赵大妈。
但也从这天开始,丁老五在胡同里本就不好的名声变得更难听了。
这也只是胡同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之后,关月荷连着几个周末都去喝喜酒,其实就是娃考上大学了,家里请客吃饭。
除了罗大姐家的,剩下全是厂里同事家的。
等了又等,三月的第一个周末,才等到了何霜霜家里的请帖。
何霜霜二月的时候单独请她们在外面吃晚饭,那时思甜回了学校、林忆苦赶不及、谢冬雪爱人要值班,最后只有她们几个女同志一起吃饭。
那时何霜霜还说了,她婆婆得知她考上了大学后一直没好脸色,不打算请客。
“不是说不请客吗?怎么又改主意了?”关月荷翻着手里的请帖觉得好奇。
难得何霜霜也有翻白眼的时候,“家里说话管用的亲戚前两天特意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请客吃饭,还说我考上的那学校和专业,以后毕业出来不会比留在服装厂差。莫知南他爸妈当时态度立刻大转变。喏,请客的地方还定在了国营饭店。”
别人家的家事,关月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她道:“反正不用你操心,你只管高高兴兴去吃饭。”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我婆婆在我和莫知南领证时就没看得上我,逮着机会就挑刺,我懒得搭理她。”
何霜霜叹了声气,“不说这些了,你爱人要是有空,你也喊上他。”
给关月荷送了请帖,何霜霜往前走了一段,坐上早等着的莫知南的自行车后座,没一会儿就拐出了厂门口。
吃过了何霜霜的大学酒,也到了三月中旬,全国各地的大学陆续开学。
关月华没法天天学校、家里两边跑,只能住学校宿舍。
谷满年都给谷雨报了服装厂的托管班了,愣是被江桂英给退了。
“你别管了,阳阳也不用人整天抱着了,你上班前把谷雨送过来,下班了来家里吃饭了再带她回去。”
厂里的托管班,肯定没有孩子姥姥上心,谷满年见大嫂林玉凤也赞同,就应了下来。
“那行,妈,我们小家真麻烦您了。我每月的口粮送家里来,另外再给您每月十五块钱,谷雨人小,吃得也不少呢。”
“我看你们两口子真是花钱没成算!谁家养孩子用得着一个月花十五?口粮带过来就成。”
谷满年不同意,他亲妈都没丈母娘上心,自从关月华怀孕后,丈母娘没少帮忙。
“月华上学了照样领工资,我们俩每个月也不少钱,您拿着吧。我就是在家属院请人帮忙带孩子也得给七、八块,给您还能比外人少?月华回来得骂我。”
江桂英没拒绝得掉,只能把钱收了下来,想着家里以后的晚饭要多点油水。
“月华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脾气燥了点……她骂你,你和我说,我给你出气。”
谷满年好笑,顺着她的话道:“行,她要骂我了,您给我撑腰啊。”
旁边的关爱国偷笑,他大姐真要骂起人来,全家没一个骂得过她的。
“笑笑笑,有空去你师傅家里看看有啥要帮忙的,你跟人学技术,嘴要甜手脚要勤快!”江桂英把人赶出了门,让他拎上一瓶酒去机械厂家属院。
拎上老爹偷藏起来的酒,关爱国骑上大哥的自行车出门去了。
关爱国年初八就扛着行李回了城,现在是五星汽车厂理发店的一名临时工,被安排去机械厂理发店学习先进的烫头发技术。
胡同里的男女老少都很稀奇,没少逮着他问:“就是那种弯弯曲曲的卷儿?以前只有资本家的太太小姐才烫头发,咱们也能烫了?”
“怎么就只有资本家的才能烫了?以前住七号院那谁,在家自己用火钳烫头发也烫挺好啊,好些女同志找上门呢,要不是后来不准烫发了,我年轻那会儿也烫一个。”
关爱国的烫发技术还没学成,就已经有人预约排队烫头发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不正经的发型,一听就撇嘴摇头,但架不住年轻同志喜欢啊。
“机械厂的工人都烫起来了,咱们汽车厂还能比人家落后?”
关月荷还被人喊住问:“月荷,你烫头发不?”
关月荷现在哪有心思想烫头发的事啊!
她老师打电话到街道办问她复习得怎么样,还说研究生招生不远了,让她别放松。
四月初,研究生招生工作正式启动,通过广播、报纸放出招收研究生的消息,并定下五月十五号开始考试,为期三天。
像关月荷要报的英语专业,复试时有口语对话的考核。
报名考试不需要经过单位批准,更不需要出证明,她要是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准备去考研究生。
她还找来了研究生招生文件仔细研读,发现研究生招生条件放得比高考还宽松。初中学历就能报考,年龄限制甚至放宽至四十岁。
但考试内容也更偏向专业知识,而且,不管是什么专业,都要考外语。看着报名门槛不高,但考核的内容也不简单。
她在报名这上头倒是不纠结,直接填了京大的外语系,早早地就去京大交了报名表。
收到京大寄来的准考证已经是五月初了。
不同于高考在社会上掀起的讨论浪潮,恢复研究生招生制度,大部人认为这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从老师们那儿得知,也有不少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调整工作单位,还能解决夫妻分隔两地的问题。
报名的人里,不少是已经参加工作的工人、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