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荷以为人家是怕小孩被陌生人抱走才好心问这一句,解释道:“我是她小姨。”
嘿!她解释完,那大妈刚刚还算和气的表情瞬间就没,嫌弃地斜了她一眼,扭身就招呼旁边的人走了。
“有毛病啊!”
关月荷现在有点理解谷满年和工人家属对骂的憋屈了,她要不是厂干部也不是党员,她指定已经重拳出击了。
“嗯嗯!”流口水的谷雨盯着她手里的奶油冰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你个小棒槌就只会嗯嗯嗯!”
关月荷赶紧左看右看,飞快地把冰棍拿过去,让谷雨舔了下,冰得谷雨龇牙咧嘴又回味地砸吧嘴巴。
“好吃吗?”
回应她的是谷雨伸过来要抓冰棍的手。
“小姑!”
关月荷回头一看,伟伟和静静刚从汽车厂的专属工人公交车下来,一群小孩呼啦啦地朝供销社这边跑。
这帮小鬼头,还知道在服装厂附近下车,好来这边的供销社买吃的。
江桂英开始舀米做饭,上一秒才念叨着关月荷怎么还没回来,下一秒,伟伟和静静就飞奔回来,每人手里都拿着根冰棍,“小姑请的。”
谷满年也抱着谷雨踏进了三号院,谷雨嘴唇红嘟嘟的,一看就是被冰的,还一个劲地朝伟伟和静静伸手要冰棍。
江桂英好气又好笑,捏了捏谷雨的肉手掌,逗她:“又跟你小姨吃什么好吃的了?”
静静也喜欢捏谷雨的肉手肉脚,道:“小姑上次带妹妹去吃烧鸭腿。”
江桂英气笑了,怪不得谷雨和她小姨亲,一扑她小姨怀里就非要往外走,合着都是平时在外面吃香的吃习惯了。
“妈,今晚做啥菜?”
林玉凤从厨房里出来,招呼谷满年先坐着。
“那我也来帮忙。”谷满年说着,就把谷雨放沙发上,让伟伟和静静帮忙看着她,别给摔下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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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关建国提醒道:“妹夫说要给谷雨过周岁,你看看咱送点什么好。”
林玉凤却问:“月荷送什么?”
问得关建国一愣,“我哪知道她要送啥?她想送啥送啥,咱们送自己的。”
久久没听到林玉凤回应,关建国翻身坐起来,推了她一下,“咋了?”
林玉凤很快也坐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人家姐妹俩感情好,以后要是爹妈不在了,这亲戚早晚要散。”
想起日常里的一些小事,林玉凤没忍住一口气全倒了出来,“月荷跟谷满年又是同事又是朋友,人家有啥好事都互相通气,就没想着和我们也说一声。不说别的,月荷和月华关系好,月荷对谷雨,和对我们伟伟静静、阳阳都不一样。”
“伟伟静静就不说了,以前大家条件都不算多好,后面阳阳呢?你看月荷就爱抱着谷雨买这买那的哄。”
瞥了眼旁边熟睡的阳阳,林玉凤又压低了声音:“月华现在是大学生,月荷也要去读研究生了,以后毕业出来,姐妹俩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咱们家的差距以后越拉越大……”
以前不觉得有多少差距,毕竟大家都是在国营厂里上班,就算她俩都是副科干部了,但收入不一定比得上做运输司机的关建国。
但这过去一两年里,国家政策大翻天,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人家以后远不止国营厂副科干部了。
关建国何尝不知道?
外头人夸也是只会夸他俩妹妹有出息,也只在想托他帮忙从外地捎带东西回来时说几句好话,说的好话也大半是说他家的姑娘有本事。
但想得多也是自己找烦恼。
“算了,人各有命,我就是没那个成才当官的命。”
关建国知道她最近因为房子的事情火气大,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再等等,师傅找房管科领导说了,我在厂里干了十几年,还有三个孩子,爹妈是分了三间屋子,可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怎么说也该轮到我分房了。”
静静今年十岁了,不适合再和伟伟睡一间屋的上下床,于是,就让伟伟和爱国睡有上下床的那间屋。
但爱国不太高兴,还好几次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分到房。
外头的碎嘴邻居也没少说闲话,说他们当大哥大嫂的占便宜,挤兑得爱国连间屋子都没有。
林玉凤一听,心里的火气才消了大半。
“分吧,早点分到房子搬出去,离得远了,以后说不定感情还好点。”
玉珍没少劝她在家对月华月荷大方些,现在感情维系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借一下风。
但她对别人大方,人家也立刻找借口还人情。她这大半年也是琢磨透了,早年就生了嫌隙,人家心里有芥蒂,不如眼不见为净,早点搬出去,省得她看别人过得好眼热又没办法。
“就这样吧。”林玉凤又叹了声。
关建国转开话题,道:“伟伟今年也要小学毕业了,妹夫说给他转到机械厂的子弟初中,以后好给他安排上机械厂的技校。技校出来不怕没工作,咱们慢慢熬,也不会差。”
说到这,林玉凤心情才转好。
“玉珍提醒我了,让伟伟上初中认真点,成绩起码得中上,不然妹夫那儿不好办。”
说起成绩,关建国就想叹气,老关家的祖坟不知道朝哪边儿冒烟的,闺女成绩就是更好,男孩儿的成绩没眼看。
—
星期天,关月荷难得不用埋头复习,早上送了林忆苦出院门,“你开完会了直接去汽车厂电影院啊!”
叮嘱完,她又躺回去睡了一觉。
差不多九点了,才起来随便吃了点,然后去约好的路口等许成才和秦子兰两口子。
“妞妞呢?”
“送我妈那儿了。”秦子兰笑道:“妞妞昨天大老远看到你抱谷雨去供销社,死活拉着她姥姥去买了根奶油冰棍才肯走。”
关月荷不好意思地嘻嘻笑。
她上次大中午出来买冰棍解渴,正好看到秦子兰她妈准备带妞妞回家吃午饭,顺手就给了妞妞一根,没想到叫妞妞给惦记上了。
许成才学妞妞的话道:“月荷姑姑家好多吃的,要去姑姑家住。”
“她是想来看电视吧?”
“说中了!她天天说要买个电视机,天天晚上去你姐家报道。”
谷满年给家里添了台电视机,家属院里不少小孩往他那儿跑。
关月荷心想:怪不得被人惦记上了。
“现在没人给我姐夫灌迷魂汤了吧?”
“哪敢啊!咱江大妈都打上门了,厂妇联主任还上门去做思想教育来着。妇联主任在家属院发话了,思想败坏的工人不能留,再有这样的事儿直接报公安、开除!”
许成才感慨道:“我之前想着,住楼房的人体面点,事应该也能少点。得了,和咱们胡同动不动就打起来也差不多。”
“那你换回到银杏胡同住?”
“不行!”许成才立刻摇头,他要是换回去,房子怕是要被惦记。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丁学文说的国营饭店,丁学文和陈立中已经到了。
虽然汽车厂旁边的国营饭店更好吃,但在那边容易碰上熟人,丁学文现在应该在东北四道沟生产大队呢。
“你们看着点。”丁学文现在豪气得很,还让他们不用给他省钱。
关月荷看着挂出来的菜单,开玩笑道:“你欠的三顿饭,这不会算是第一顿吧?思甜没回来呢。”
“那不能。”丁学文:“等思甜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想吃饭,定好时间了给我发个电报就行。”
他现在这财大气粗的样儿,关月荷直呼自己红眼病犯了。
许成才:“你得了啊,你们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少,我才是最该犯红眼病的那个。”
几人说笑几句,很快就点好了饭菜。
陈立中现在对他们的饭菜量见怪不怪了。
从东北回到京市那天,他们几个去国营饭店搓了一顿,当时关月荷的饭量就把他给惊到。于是,这次点完后,陈立中发现主食好像不够多,就问关月荷要不要再加点。
“不够再加。”她晚点还要和林忆苦去吃一顿的。
点完菜,陈立中才说起正事。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他们考虑放暑假时继续搞个补习班,就在理工大学或者师范大学附近租个小院子。
关月荷提醒道:“这事儿合不合适,你们再考虑考虑。”
较真起来,这补习班其实算是买卖。现在除了国营店,没人敢把私人买卖放到明面上。万一被人举报,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还在考虑中。”这俩人也没头脑一热就拍板做决定。
“对了。”关月荷提醒丁学文:“张德胜报了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他要是考上了,你可能会和他遇上,到时候……”
“他那天去参加复试找不到教室,还是我给他带的路。”丁学文无奈,京市说大不大,但他没想到他在学校待着也能碰上胡同里的老邻居。
陈立中疑惑:“谁啊?你家亲戚啊?”
许成才差点忘了呼吸:“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啊?”关月荷震惊,但回想了下,“胡同里没你的八卦传出来啊。”
“我们院里的邻居,我带他去了教室,他当时和我说了,就当他没看到我,让我不用担心。”
丁学文叹气,苦笑道:“咱胡同里的邻居还是不错的。”
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盼着他好,反倒是平时没什么来往的邻居不用他开口,人家就主动说要帮他瞒着,让他在大学里安心学习。
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很快,关月荷端起自己的碗,认真道:“祝张老师顺利考上研究生!”
其他人笑,和她碰了下碗,也衷心祝张德胜顺利考上。
谁也没想到这话应验得这么快。
“啊!啊啊啊!”张全斌帮报信员推自行车往胡同里赶,“爸!张德胜!你的信!”
“哎哟,张全斌,你真是没大没小,谁家崽子喊自己爹大名的?”胡同口乘凉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拿着葵扇朝他指指点点。
张全斌乐得根本没把他们的话放心上,路过二号院顺口喊了声:“月荷姐,你的信!”
又继续推着送信员的自行车往前赶,边喊着:“张德胜!你的信!”
张德胜板着脸跑出来,“我看你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