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姐叹气,厂里确实是就医务室拖后腿,但想找到个靠谱的医生来坐镇,也难。
“我再去反映反映,下次工人大会,你们也提啊!”
其他人又没话说了,憋了一肚子闷气。
先是看了看办公室外面有没有人,才小声道:“那贾医生都已经是上过培训班分下来的了,要再换一个,说不定还更差。”
上过培训班的都这样,那没上过培训班的呢?他们不敢想。
王大哥没好气道:“好不容易让之前的钱医生练上手了,谁知道他得罪了谁,被安排到乡下当赤脚医生去了,说是支援农村医疗。调走就调走吧,又来一个……真当我们是试药的老鼠呢?”
关月荷沉默了,看来她更得锻炼身体了,要是生病了,只能去汽车厂的工人医院,厂里的医务室她是绝对不能去的。
没想到,她还没去医务室,医务室的贾医生就找上了她。
“关月荷同志,我是咱们厂医务室的医生贾志东,来打饭呐?”
关月荷看了眼跟前的陌生人,她对贾志东这个名字不熟,但对厂医务室的贾医生那是如雷贯耳。
因为早知道他医术烂还不准别人批评,哪怕他长得也挺周正,但关月荷看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手指敲了敲饭盒,又示意他看向前面的窗口,“来食堂排队不打饭能干嘛?”
跟着队伍往前一步的同时,她敏锐地察觉身后的人气息扑得太近,下意识地一个手肘撞了过去。
贾志东瞬间痛苦地嗷了一声,饭盒咣当掉地上,两只手捂着肚子。
“呀!”排队的工人纷纷看了过来。
关月荷呼吸一紧,这可真怪不得她,谁察觉到危险不反击啊?!
于是,她先发制人道:“这怪不得我啊,我都没用力推你!”
旁边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跟着声援关月荷道:“就是,我都看到了,小关同志就那么轻轻一推。”
“我也看到了!”
贾志东疼得冷汗直流,顾不上找关月荷的麻烦,咬着牙道:“送,送我去,医务室!”
排队的工人里还是有乐意出手帮忙的,扶起了他,其中一人为难道:“咱厂里医务室也没别的医生了啊。”
另一人道:“他自个儿就是医生,他自己会找药给自己治。”
“说得也是。”
贾志东被人架走,食堂里又恢复了正常,好些人和要好的工友使眼色,捂着嘴巴偷笑。
还有人悄声道:“上次给我打针,非要我脱外套,我早想打他了。”
但这种事,说出来了,没证据,他说不定还能反咬一口说别人冤枉他。
“就得小关同志这样的收拾他!”
毕竟小关同志可是上过日报、被评英雄称号的、根苗正红的好同志!
可见大家对新来的贾医生多不满意。
小关同志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对推了人毫不心虚,拿着饭盒上前,歪着脑袋冲窗口里的大妈打招呼道:“大妈,我回来上班了!”
打饭的大妈抽空抬头看了眼,哟!小关同志回来上班了?!
舀饭的勺子又往下压了压,饭盒装得满满当当的。
小关同志心满意足地到处找空座位。
厂里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食堂修得那么老大,她想找许成才和谢冬雪他们,看两圈了都没找到人。
下午,厂办的人都知道中午食堂发生的事了,个个冲关月荷努嘴、龇牙笑,然后提醒她道:“他要是计较,你就咬死了说你不小心推的。”
关月荷坚定道:“本来就是不小心推的。”
谁让他凑那么近?下次她可就不是“轻轻推”了。
事实上,贾志东也没能来计较,他被“推”得疼得厉害,只能请假回家休息。
就和他“不小心”碰到女同志的身体一样,关月荷这次也是“不小心轻轻推”了他下,他根本没证据指控关月荷是故意撞他。
关月荷没空关心无关人员,第二天上班就被王秘书喊去厂长办公室。
“王秘书,厂长……”
“你还是喊我王铮姐吧。”王铮笑道:“本来还想着等你毕业了拉你进销售科的。”
关月荷也笑了,给她道了喜,然后蹭了下她肩膀,小声道:“王铮姐,以后多关照我啊。”
“嘿!说不定以后要你多关照我呢。”王铮冲她眨眨眼,小声透露道:“放心,厂长找你就是想和你们聊聊,是好事。”
关月荷松了一口气,板板正正地坐着等,没一会儿,何霜霜和谢冬雪也来了。
她们三个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毕业时各忙各的,回到了厂里,又忙着接手工作。尤其是何霜霜和谢冬雪,她俩原来的工作就挺忙的。
厂长开完会回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厂里其他的领导。
说是厂长想找她们聊一聊,不如说是直接宣布她们新的工作安排。
谢冬雪被调去了宣传科做宣传工作,何霜霜则是被调去了人事科,而关月荷被调去了计划科。
计划科可以说是每个国营厂的核心部门,要做好生产、采购、销售等全流程计划制定。
关月荷惊讶地抬头看宣布岗位调动的肖科长,她以为自己会被调去销售科或者人事科呢,没想到居然是计划科!
她们三个的级别没有改动,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她们在新部门不出幺蛾子,认真完成工作,资历上去了,空出来的管理岗位就极大概率会落在她们头上。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关月荷仍觉得这个调动来得突然。
但是,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计划科的林科长过来领人,关月荷就立刻收拾东西,从厂办搬去了计划科。
厂办的大哥大姐们站门口送了一下,“小关,有空常回厂办坐坐哈。”
关月荷看看厂办和计划科的距离,同一层楼,就隔着一个楼梯,走两步的事。
“小关,我给你介绍下咱们计划科的同事……”林科长给她指了她的新办公位后,就带着她逐一认识办公室的其他人。
有种和熟人重新做介绍的尴尬感。
她之前在厂办工作没少往各科室车间跑,极少有她不认识的。除非是新来的。
计划科暂时没有新来的,全是关月荷认识的人。
当天中午,关于她们三个的调岗,厂里出了文件贴在公告栏上。
以后,不能再说“厂办的小关同志”了,而是“计划科的小关同志”!
谷满年特意打了份小炒找过来,推到关月荷面前,开玩笑道:“关干事,以后多多关照我们采购科啊。”
关月荷不客气地把肉扒拉一半进自己饭盒,“谢谢姐夫。”
旁边的人惊讶地看过来,“谷干事是你姐夫?”
“是啊!”
“亲姐夫?”
“大姐是亲的。”
等旁边没其他人了,谷满年才提醒她道:“医务室的贾志东,人不咋样,他要是找你,你别搭理他。”
关月荷停下筷子,“他不会看上我了吧?想和我谈对象?”
见谷满年点头,关月荷后悔道:“推得轻了!”
“你姐专门叮嘱我的,要是你和厂里的男同志谈对象了,让我把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打听清楚。”
他没敢说全,月华的原话里还有:关月荷是个棒槌,万一看上个中看不中用的怎么办?
他觉得月华想多了,不中用的肯定被关月荷一拳头打跑了,不可能谈得上。
关月荷敷衍地哦了两声,她刚调去了新科室,正是想大干一场的时候,暂时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
掰掰手指一算,她都没满22!
但她不着急,有人正惦记着呢。
关月荷之前在读书,没法谈对象,现在毕业回来工作了,这对象可以谈起来了吧?!
于是,不少人往银杏胡同三号院跑,说要给关月荷介绍对象。
江桂英烦得很,说了无数遍“闺女还小,不着急”,还是有人找上门,她干脆就和三号院的邻居们白天出门钓鱼去。
这天一回来,就听到了闺女被调去计划科的好消息。
“计划科好啊,在计划科升职更容易。”江桂英找小闺女确认过后,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她现在就愁大闺女的通知书怎么还没到。
“应该快了。”关月荷安慰道,她姐报的京市的学校,按理来说,邮寄过来很快的。
果然!
这个星期天,谷满年和关月华带着好消息回了银杏胡同。
屋里全是人,挤得都没法坐,全是要来看新鲜出炉的录取通知书的。
有人说酸话,关月华破天荒地没骂回去。
“中文专业我还能搞明白,哲学是个什么专业哦?”不少人对着录取通知书上的专业名称产生疑惑。
隔行如隔山,上过大学的关月荷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这时,站在人群后面的谢振华开口解释了几句,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但不耽误他们觉得厉害。
因为谢振华说,学这专业出来适合当领导。
众人惊呼:“当领导好啊!这个专业真不错!”
关沧海和江桂英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闺女刚毕业出来,进了计划科,大闺女转头就收到了通知书。
这好事啊,是一件接一件地往他家里砸。
以前哪里想过自家还能出大学生?这一出居然还是两个!
关月荷为大姐高兴的同时也在担心丁学文,说好让他有消息了就发电报回来,怎么还没消息呢?
“离得远,还没寄到吧。”林思甜道:“丁学文读书厉害,他肯定能考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