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例子?”
关月荷忽然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张望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厂里前几年有个领导,非要使手段让组织介绍他和厂里一个女同志组成家庭,后来被女同志抓到把柄举报了,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改造呢。这事闹得很大,反正汽车厂的人都知道。你来得晚,不知道也正常。”
赵攸同现在了解了,怪不得汽车厂爱搞联谊会。而且,厂里的领导没少给他介绍对象,但只要他态度坚定点拒绝,人家也不会继续劝他,比他之前待的厂子好多了。
说起来,他师傅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徒弟,但专门点他的名让他来五星汽车厂,就是因为那边一个副厂长的私心,他不和副厂长的闺女好,他就成不了厂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来了五星汽车厂,他不仅被重点培养,还得了分房优待,更没人按着他脑袋和谁好。
赵攸同现在完全没了关月荷为啥看不上他的好奇,吃到了熟悉的家乡菜味道,由衷地感慨道:“咱五星汽车厂真好。”
他这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关月荷摸不着头脑,嗯嗯附和两声,“是啊!赵同志你留在咱们汽车厂绝对亏不了!”
说完,她还沾沾自喜想着:她作为汽车厂的厂子弟,为厂里挽留人才,也算是做贡献了。
在食堂门口道别前,关月荷再次对赵攸同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顺手的事情。下次有需要,可以去技术科找我。”赵攸同挥了挥手,阔步往车间走,他约了市里另一个汽车厂的老技术员一起探讨一个技术难题。
而关月荷同志,去领了补贴,带上自己的奖状,也赶回了服装厂继续没做完的工作。
星期天休息,关月荷带着三个胶卷去照相馆,托老师傅帮忙冲洗照片。
“全洗了?”
“对!”
照相馆的老师傅看了眼这个“大户”,觉得有些眼熟,想着可能是哪个报社的记者。收好胶卷和钱,给她开了收据,“你这照片多,十天后再来取。”
关月荷刚领的补贴全贴洗照片上了。
这天闲下来,她才有时间了解前段时间的新鲜事。
哦,也多亏了林思甜今天不和周敬杭出去约会,不然她得去胡同口坐着,才能打听全面。
“谢大妈的老伴儿也要来城里?他这开得出介绍信吗?”
关月荷想着,谢大爷要是也来,刘阿秀的爸妈肯定要坐不住了,不得来敲打敲打?
林思甜笑笑,“谢大爷来信说光他一个人在老家,怕有个好歹,得投靠儿子。不过,我听我妈说,谢老师和谢大妈吵架了,不想谢大爷来家里。”
“谢老师还会吵架呢?!”这活得久就是长见识,谢振华平时就一副无欲无求、万事不管的样子,居然也会发火吵架?稀奇!
林思甜神秘兮兮地道:“三号院的几个大妈都听到了,她们怀疑,谢老师和谢振兴不是一个爹生的。”
“……”关月荷眼睛都瞪大了,震惊过后又觉得这个猜测合理。
等着吧,三号院过段时间准有新八卦出来。
“不用过段时间了。”林思甜无奈道:“丁老五不去上学,天天在家里嚎,整个银杏胡同的邻居都盯着我们三号院看热闹。”
这丁家,每下乡一个就闹一回,知青办和汽车厂工会的同志都怕上丁家的门做动员。
“哦,对了!”
林思甜拿出丁学文上个月的来信,指了指信纸中间的某段:
“今年公社分到了四个推荐名额,给四道沟大队一个名额。大队长找我谈话,打算推荐我去隔壁省农业大学就读。
思来想去好些天,我对畜牧养殖不感兴趣,或许难以学有所成,决定放弃这个名额,向大队长推荐了立中,由他前去学习。
立中担心家里亲戚的成分问题影响政审,与我商量过后,决定把机会让给知青点的一位女同志。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或许四道沟生产大队,才是属于我的大学……”
看着信上的内容,不免有些难过,但再往下看到“立中今年带了个学徒,大队的猪好像更肥了”,她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关月荷没再为丁学文感到可惜。
对下乡这件事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起码对于四道沟大队而言,他们有了位认真传授知识、致力于给社员们扫盲的老师,还有了位技术越发厉害的养猪能手,年底家家户户能多分一些猪肉了。
林思甜道:“我觉得丁学文在外头过日子挺好的,回来了全是些糟心事儿。”
虽然大家见不着面吧,但这都是小事,只要大家过得好就行。
“你看许成才那儿,许大妈想搬去他那儿,让他赶紧找人在客厅隔个小间出来,方便过去给子兰伺候月子。”
林思甜翻了个白眼,“就怕伺候月子是假,想趁机搬进去给大儿子腾屋子才是真的。还好子兰她大嫂靠得住,说了会过去帮忙,用不着许家的人。”
幸亏许成才拎得清。
不然,住得久了,他难道还能把自己亲妈扫地出门?怕是厂里的人就有骂他的,以后想评优提干?怕是难。
“别光说别人啊,你自己呢?和那位周同志谈几个月了,啥时候带回来见家长?”
“我哥写信回来说了,必须等他七月份回来考察过了,再请周敬杭来家里吃饭。”林思甜高兴道:“等我哥去进修两年调回来,以后就能常回家了。”
她想着,她结婚分到房了,必须把房子换到银杏胡同里来,不然照顾不到她爸妈。
要是以后她哥也回来,就更好了。她爸妈她哥都住得近,结婚了受委屈,她立刻收拾行李回家,不过了!
“求求我哥,一定要给我找个能容得下我回娘家住的嫂子啊!”
关月荷就道:“你嫂子容不下你,你就来我家呗,我还能赶你出去咋地?”
林思甜心中一暖,但还是道:“万一你以后找的对象有意见呢?”
“我的房子,他有意见他卷铺盖走呗。”
“呜呜呜,月荷!我就知道你比我哥还靠谱,咱俩怎么就不是亲姐妹呢?要是我哥和你是抱错的就好了!”
“……”就算抱错,也只有她姐和她哥抱错这一个可能。
“你收留我,我睡哪儿啊?”可不能天天和月荷睡一个炕上。
“我把杂物间收拾收拾,给你放张小床哈哈哈!”让她整天说她睡觉跟打仗一样。
林思甜:“……”
想想还是亲哥更好一点。
到了月中,关月荷去照相馆取照片,发现自己冲洗少了,像全家一起拍的照片,得多要几份。
直到月底,才拿到了全部的照片。接着,她给家里和林思甜家送了照片。
“这两张好看,送我做纪念。”林思甜手指一伸,关月荷看过去,是她在广交会正门前拍的个人照。章新碧拍得好,这两张拍得更是突出。
想着自己还留有胶卷可以冲洗,关月荷就把那两张照片抽了出来,送给了林思甜。
当天,林思甜就给远在南边的亲哥写了信,让他确定回家日期后务必来信告知,并往信封里塞了她和爸妈在家门口拍的照片。
信封在第二天被投进了邮政局的信箱里。
直到五月下旬,训练结束的林忆苦被喊去领导办公室,接到了家里寄来的信件,以及军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给领导汇报完最近的训练情况,林忆苦才拿着两封信赶回宿舍。
拆开家里寄的,读完了信,又抖出里头的照片。
但寄来的照片和妹妹在信里说的不一样,除了妹妹和爸妈的合照,还有一张妹妹好朋友的照片。
拿起照片时,林忆苦人都愣住了,又拿起信件仔细读了一遍,确认信里没说给他寄其他人的照片。
看来估计是妹妹不小心给装进来的。
算是个惊喜。
再低头去看意料之外的那张照片,林忆苦忍不住挑眉。
五星汽车厂特别邀请的翻译人员——关月荷同志,真能耐啊,下次回去见到她,估计又要得意地仰着脸冲他显摆道:我可是去过广交会当翻译员的,多吃点怎么了?
“嗬,小姑娘长得真精神,你家里又给你介绍对象了?”老搭档的脑袋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开玩笑问。
林忆苦瞪了他一眼,收起了照片和信件。
“别乱说,家里拿错照片了。”
知道他这人平时可以随便开玩笑,但就不能开家里人的玩笑,老搭档也没继续多嘴,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他的通知书。
“你这一去进修,毕业直接分家里京市那边的军区,我这想想,怪不舍的。咱搭档都快十年了。”
“别搞这些矫情的,想让我干啥直说。”
“嘿嘿。”老搭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要开口又被林忆苦堵住了话头,“给我介绍对象就免了,等我读完调回去,就听家里的找个知根知底的对象结婚。”
“不是,我妹,你见过的,咱两家怎么不算知根知底是吧?”老搭档追了出去,“你少给我找借口推,你要能听家里的,你妈能给领导打电话?林忆苦,林营长……咋就死犟呢?!你老实说,是不是有看上的姑娘了?你要真有,我让我妹早点死了这条心……你说什么?”
林忆苦再次肯定道:“没错,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不然我非要申请调回去干嘛?”
“真的?不是瞎编的蒙我?”
“没那闲工夫。”
老搭档可惜地扼腕,他观察林忆苦好几年了,这人心思正,有责任心,家里人口简单条件也好。正好妹妹到找对象的年纪了,想着撮合一下。
嘿,老光棍突然铁树开花了!
“哈秋!哈秋!”
关月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嘀咕着:“谁背后骂我?”
“我小妹?”许成才答完就笑了。
他上次回家,被许小妹拦住,让他去说说他发小关月荷,既然看不上赵技术员,就别老找赵技术员帮忙还请人吃饭。
他当时说她脑子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正常来往没碍着她。
得,他和关月荷一起被骂。
谢冬雪却道:“别瞎寻思了,我看你就是感冒了!趁现在不严重,赶紧吃药。”
“不用,我下班回去跑几圈多喝热水就好了。”说着,就换了个位置,离秦子兰远远的。
“我还是离你远点的好。”
但说到吃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厂里最近被迫关门的医务室。
贾医生医术堪忧,差一点酿成大祸,厂里领导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人给辞退了。
贾医生成为了卓越服装厂第一位被辞退的职工,在厂史上也算是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迹。
但贾医生一走,医务室没了医生,只能被迫关门了。
“已经跟卫生局申请派人来了,不知道又会派谁。”谢冬雪透露了点人事科的小道消息:“甭管派谁来,厂里都决定要对外招一名懂医的人来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