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她的路上,齐思南心中生出了无数个疑问。
为什么要让他等待如此之久?为什么要丢下他?
等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告诉他,是她的爸爸妈妈不让自己同他联系?
还是说,她会给出完全相反的回答?
想到另一种可能,齐思南心上涌出几分痛楚,他不愿接受另一种可能,他暗自乞求着江柠会告诉自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直到切实相见以后,齐思南终于意识到了他所期待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这个曾经说要和他一直做朋友的女孩,耐心等待着他的靠近,只为了给他判下最后的死刑。
......
对于江柠而言,她站在这条长长的教学走廊里,看到了隐在暗处,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的齐思南。
往日她还能猜得到他的悲喜变幻,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全然摸不清对方究竟是何心理!
他是在生气吧?
因为她,亦或者因为两家人的矛盾,他没有理由再温柔待她。
可当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她的面前,那清澈精致的眼眸凝视着她,开口时的话音依旧温柔,
“以后等我成绩再好一些,长大后像你爸爸妈妈那样厉害,是不是就有资格继续当你的朋友了?”
听他声音颤抖,江柠陷入恍惚,若是没有听错的话,这话中似乎带有几分乞求!
他在乞求两人继续做朋友?
江柠心情复杂,她没有忘记思南哥的好,她一直都记得,可是她也知道,两人以后不会再有任何接触了。
爸爸妈妈为她付出如此之多,她不能再和这个骚扰犯的孩子保持联系,更不能同他继续做朋友。
齐思南等待着女孩回答,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放缓了速度,甚至时间都近乎停滞,在这寂静之中,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是如此自卑而只敢提起朋友这个字眼,在知晓江柠的父母的想法之后,他甚至不敢奢求他同江柠的其他可能。
可这个笑起来如柠檬汽水一般清甜的女孩此刻看着他,眼中唯余审视,再无昔日的依赖。
在沉默之后,她开口宣判了对他的处决结果,“无论你以后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完,江柠转身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朝齐思南走近一步。
她把自己决绝的背影留给这个乞求着同她继续做朋友的齐思南,任凭男孩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彻底被阴影覆盖。
当齐思南的面容再次隐于暗处之后,精致的面容上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就说嘛,凭江叔叔和宁阿姨两个人如何能控制得住江柠自己的意志!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谁都逼迫不了她。
所以,是江柠自己也认同江叔叔和宁阿姨的想法吧!
或许,不是江叔叔察觉了他的心思,而是江柠主动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的爸妈,这才有了之后的两家人决裂。
哪怕是现在,他主动乞求她继续和他做朋友,她依然不屑一顾!
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将来能成功吧?
齐思南握紧了拳头,他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不仅仅是为了家人,更是为了他自己!
男孩注视着前方,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可他的脚步依然没有移动半分。
此时此刻,若是有旁人走过,便能发现那站立在阴影中的男孩眼中,有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
第17章
进入G市最好的中学,天海大学附属中学读书后,齐思南遇到了不止一位家境比江柠更好的女孩。
这些女孩因为他的成绩...亦或者是因为他的长相而不止一次对他释放出明显的善意。
可每一次透过面前之人的眼睛,齐思南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江柠冷漠至极的面容,然后猜想她们定是像曾经江柠假装同他交朋友一样,背后隐藏着想要玩弄他的丑恶真相。
所以,每一次他都会以冷漠决绝的态度来回应她们对他释放的善意,为此,附中的学生们给他赐名‘夜叉南’!
卢逸群听说了后,时不时地便拿这个外号来嘲笑他。
“您这可真是万里挑一的怪人,以后还能交到新朋友吗?”
齐思南不以为然,他再没有交新朋友的想法,眼下除了做学业之外,他的所有心思只剩下帮助爸爸妈妈分担家务,以减轻二人工作的辛苦。
自从小学六年级搬了家之后,二老工作变得比以前更加卖力,半夜出去接活挣钱是常有的事,两人的眼里除了赚钱之外再无旁物。
他曾在爸爸妈妈忍着疼痛给腰背上药的时候,言辞恳切地请两位不要这么辛苦,他上学有奖学金,不需要花很多钱,可爸爸妈妈却是对他说了几年后给他办一个18岁成人礼的事情。
“到时候,50桌都不够,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齐满生的儿子究竟有多优秀!”
齐思南听后随即厉声拒绝,他已经习惯了站在阴影中,他根本不想要举办一个请不来一桌朋友的成人生日宴!
他们一家是穷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模仿那些富裕人家的行为。
可是爸爸妈妈却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尤其是爸爸齐满生似乎是铁了心要给他一场不输班上其他同学的豪华庆生宴会。
少年想不明白,为何12周岁的生日花费了200元,18周岁的成人宴却要举办一场几十桌的宴会。
是何原因让向来节俭的爸爸妈妈对金钱的态度突然发生了180度的大反转?
“爸爸不想让你觉得委屈,想让你过城里小孩过的好生活,所以爸爸再辛苦点,多赚些钱,攒下来全都花在你身上。”
“思南,你要争气,要对得起我和满生对你的期望。”
三言两语间,两人将那无形却有千斤重的担子再一次压在了年少的齐思南肩上。
在二人的躲闪的目光之下,齐思南猜出了两人没有说出口的真正想法。
是因为曾经把他们一家人赶出出租屋的江叔叔和宁阿姨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齐思南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他根本没有资格在心里嘲讽爸妈,他自己同样无法忘记江柠,无法释怀江柠带给他的打击!
所以,面对爸爸妈妈执拗的愚蠢行径,他只能听之任之。
至于二老对他的期望,他自然不会辜负,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远比二老所期待的要更加渴望成功。
自江柠绝转身离去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眼中便只有成功这一个目标。
第18章
时间一天又一天流逝,齐思南以为往后的日子再不会发生变故,可在升入高二的那一年,那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与他有着近八年的友谊的卢逸群竟也会毫无征兆地,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尽到了作为朋友的责任,上门拜访后得知卢逸群一家并未遭遇意外,而是举家出国后,随即赶回了学校继续上课。
他面色如常,没有为此表现出一丝丝的伤怀,仿佛他从未有过卢逸群这个朋友,仿佛自他来到G市后没有交过任何一个朋友!
来年便是高三,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些无聊至极的人和事而分心。
先前在爸爸的建议之下,他拒绝了老师提出的上高校少年班的建议,选择了走班里大部分学生走的路子,即一年一次的高考。
老师常常感叹班里五个少年班的苗子,偏他这个最有天分的人放弃的最为坚决,仅仅花了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来同家人商量,便做出拒绝国内顶尖学府物理学专业邀请的决定,并声称今后绝不后悔。
“简直是暴遣天物!”
班主任老师的痛心显而易见,可齐思南只能婉拒她的一番好意。
爸爸不喜欢他走科研之路,还说什么以后都不要和搞科研的有联系,那些人都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齐思南并未对父亲的决定生出任何不满,这一次,他同齐满生的想法正是不谋而合。
尽管他本人很喜欢物理学,可是他并不打算在物理学上清贫半生,他齐思南要的是占有金钱的人生!
他想要金钱,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很多很多的钱!
......
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齐思南在网页上勾选了计算机这一专业,这个他在高二和高三无聊时便已经研究学习过的大学学科。
老师对此再次感到惋惜,如此逆天的分数,竟然只选择了普通优等生会选择的专业,最让人费解的还是不去首都那所最好的学校。
“天海大学再好,也排不上全国前三啊!”老师的话中满是心痛。
“没关系,前五还是能排到的!主要是因为我爸爸妈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上学离家近的话方便照顾长辈。”将要满18岁成年的青年给出了一个令老师无法反驳的理由。
齐满生自是对自己儿子做出的选择十分满意。
儿子没有走上学术这条路,不会触碰到他埋藏在心底近15年之久的恐惧。
至于儿子选择的专业,他原本并不明白计算机专业的含金量,可是这个孩子有理有据地向他保证这门学科在不久后会成为社会上数一数二的就业风口,而且这个风口至少能持续15年,甚至更久,而他则有自信可以在这个行业降温前赚到很多很多钱。
因而,在儿子提交志愿报名的那一天,齐满生揉着腰,忍着身体上的酸痛抱了抱儿子,这个现如今只比自己低半头的青年。
齐思南在被爸爸抱着的时候,眼眸闪过复杂。
这个男人曾经高大伟岸,可长久的体力劳动让他常常佝偻着身子来减轻几分腰背的疼痛。
他从未和齐满生有过心灵相通,十几年中数不清多少次被他厉声责骂,甚至身体上遭受过疼痛记忆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可也是这个男人,燃烧了身体,只为供养他齐思南长大。
他想,生于最贫困的农村本是就是他的命,而爸爸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他托举,让自己看到他未曾看到过的世界。
所以他应该懂得感恩,他也一定要达成父亲的期望,在这G市彻底站稳脚跟。
......
到了大学开学前的前20日,齐思南的18周岁成人礼的那日,一桩他曾只当做玩笑话的事情意外变成了现实,他因而再次意识到了父亲心中那道过不去的坎儿。
原来,爸爸妈妈竟然从未忘记给他举办18周岁成人礼宴会的承诺。
同一个酒店,同一个楼层,一样的女司仪,却是比江柠12周岁宴多了十桌的摆桌数。
两个人似乎是把他们认识的所有人都请到了这里,席上是来自各行各业的工友和小老板们,向来喜欢独处的齐思南扫过台下众人一面盯着自己,一面交头接耳说个不停的场景,心上不由得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场宴会似乎并不是一场生日宴,而是似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处罚刑场。
他无法理解爸妈的行为,为什么要用他的18岁去追赶旁人的12岁?那户人家未必还记得他们,可是看着爸爸妈妈在台上泪流满面,像是了却最大心愿的模样,他也就只好接受这场宴会折磨。
尽管这生日宴或多或少有着两位长辈想要证明自己的私心,尽管这并非是他齐思南想要的炫耀方式,可节俭了一生的两人,愿意将一点点攒下的钱拿出来只为了给他办一场成人宴,如何不能说是伟大感人的血缘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