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包裹着纱布的手腕,便是她愚不可及的证明。
一旁的宁遥亲耳听到女儿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十二年前的往事浮现在脑海,她身体瞬间变得僵直。
而齐思南虽然并不能理解江柠口中的话,可看着心爱之人用满是恨意的眸光看着自己,他仍是生出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是如何失态,他来不及消化江柠话中之意,便看到她眸中寒光更显逼人,
“爸爸妈妈你们还不知道,当初你们没证据去告齐满生,可他最后还是遭报应了,死在他儿子刚有钱的时候,辛苦了一辈子,半点福都没享受到就被坏人黑吃黑捅死在了大街上。”
“可那恶人死了以后,他们一家不仅没有反省,反而变本加厉,藐视法律,言语攻击后又直接用凶器伤我。”
“我画画的手...这一次,我绝不会像12年前爸爸妈妈放过齐满生一样饶过杨秀,我要让那个疯子去坐牢,去接受她应受的惩罚。”
江柠的话像是她的眼一样,充满着仇恨的火焰,让齐思南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
他隐约听白了江柠和她家人的话,似乎在他们眼中,他的爸爸齐满生曾经做出过伤害江柠一家的事情。
可为什么他齐思南从未知晓,为何从未有人告诉过他?
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可若不是误会,他又该如何面对他深爱着的姑娘?
他该如何挽留看向他的眼中满是彻骨寒意的爱人?
第92章
看守所内,杨秀面容狰狞地喊道:“我儿子那么有钱,我哪里犯得着动手打人?分明是她江柠想要讹钱才弄出来的恶毒计俩,先是言语攻击我,然后要朝我脸上甩巴掌,我一时没忍住反击,可谁能想到那女人身子弱,轻轻一打,骨头就碎了,这分明就是她平时恶事做多了,如今遭到了报应了,律师,你一定要把这些话都跟法官说清楚,把我无罪释放。”
一身西装,衣冠楚楚的律师神色平静地听完了杨秀的辩解,扶了扶眼镜,像是拉家常似地问道:
“杨女士,您认定自己是过失伤人吗?”
“律师先生,是这样的,我完全是过失,一点点主动的想法都没有...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上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却一肚子坏水的女人,知道我家有钱,所以故意...故意来碰瓷儿的。”
老妇人说着说着,竟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从业十几年的专业律师耐心等待当事人的情绪镇定下来,然后陡然间语气加重,厉声质问道:
“杨女士,请您实话实说,不要对我有任何欺瞒行为!”
杨秀听罢生出心虚之意,可面上却是愤怒回击道:
“你...你这哪里过来的门外汉?我是听说你没有败绩,这才花大钱请你来辩护,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请别人过来。”
她作势要更换律师,以为对方会因为害怕失去一大笔辩护费而对她卑躬屈膝。
可结果却是与杨秀所想正好相反,她看到律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道:
“和我私下有联系的同行悄悄告诉我,那位女士打算借着十二年前的一桩往事来证明你和她素有旧怨,而且,她的手上有你丈夫曾承认猥亵原告母亲的录音。”
在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下,杨秀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而律师则又满是嘲讽意味地说道:
“杨女士,我的线人在和我联络过后,劝我放弃给你辩护,说这样才能保持我的全胜记录。”
杨秀听后心跳的厉害,开始后悔对律师说了那番话。
若金牌律师都放弃给她辩护,那别人是不是就更加不肯站在她这一边了呢?
如今儿子没来看她一眼,保姆说思南定是因为被媒体堵住了,所以不方便露面,可她却觉得定是那小贱人说了什么,思南这才没来看她。
眼下她必须要打赢这场官司,不然她的儿子就会彻彻底底被那小贱人拿捏。
于是,杨秀立刻改了姿态,语气急切地乞求道:
“律师,我给你加钱,再加一倍...不...两倍的钱,你一定要帮我打赢这场官司,我...呜呜呜...我求您了!”
杨秀面上又挤出泪水,活像是一个受尽了无尽委屈的可怜人。
而律师任凭老妇人哭泣却不为所动,等杨秀终于哭累了,脸上的泪痕也干涸之后,他这才恢复了原先的商讨之态。
“对我撒谎有什么必要呢?我这个人名声在外,你多少也听过,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根本不在乎,我收钱办事,你就算说自己之前杀过人,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律师看着面前的老妇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笑得愈发阴险。
“我只要这个案子赢,只要我的全胜战绩一直保持下去,其它天理也好,法理也罢,全都可以输。”
杨秀听罢,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自己找对了律师,眼前之人似乎当真能将自己从困境之中解救出去,便姿态卑微至极地乞求道:
“律师,您救救我,我不要坐牢,您帮我开脱罪名,事成之后,您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不够的话我儿子那里还有,我是他妈,他一定会付钱给你的...”
见此情形,职业西装的男人敛去异样神色,恢复了一开始的专业和严谨:
“钱的事情另说,我不愿意打输任何一场官司,绝不能在原告拿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证据时,变成和你一样哑口无言的傻子,所以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你要对我毫无保留,不能有丝毫的隐瞒,把全部的事实都告诉我。”
律师看穿了老妇人的拘谨和胆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又补充道:
“我经手的大大小小小的案子里,证据在手,结果却是败诉的例子不在少数,我最擅长的就是降低证据的公信力,这桩案子里,原告江柠女士用来佐证的证据来自十二年前,可操作空间更是宽广之至,几个瑕疵指下去,不仅仅是法官,我甚至能让原告自己都对证据产生动摇。”
杨秀听后面上大喜,如捣蒜一般点头应道:
“律师大人您教教我,我这个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哪里能想到那一家人竟然在十二年前录了音,届时上了法庭,那一家人拿出证据来,我怕是真装不下去啊...”
听闻此言,律师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精光,旋即微微俯身,用较之先前低沉数分的声音讲道:
“我可以一字一句地来教会你如何否认发生过的事实并且不被法官怀疑,但首先你要把十二年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杨秀此刻对面前这位金牌律师已是信任直至,随即在这间隔着铁栏杆的会客室内,慢慢回忆起那桩发生在十二年前,她从未忘记的往事。
她以为这个房间没有安装摄像头,自己说的话只会被想要打赢官司赚钱的律师一人听到,却是不知在黑色幕墙的另一侧,有人正目睹着她揭露自己丑恶嘴脸的每一个瞬间。
第93章
自杨秀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卢逸群便因为惊讶而几乎没有闭上过嘴巴。
他没有想到伤害江柠的那个恶婆子竟然真的是齐思南的亲娘。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热心肠的阿姨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而随着往事一点点揭开,卢逸群意识到十二年前的杨秀不过是伪装得好罢了,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坏婆子。
那思南眼下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父母呢?
他是他父母唯一的儿子,又如何坦然面对长辈犯下的过错呢?
如今罪孽的源头已经死去,他连个质问的对象都没有。
“群子,当初他们两个和江柠爸爸妈妈闹矛盾,我们一家第二天便从那栋楼搬走,我信了他们的谎话,以为是江叔跟宁姨的错...可现在...”
卢逸群侧头去看,好兄弟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失态之色。
他的眼中,齐思南应该是无所不能,出身和环境都不能将他打倒的最强者。
“我现在根本不想承认那人是我的父亲,还有这个人,我更是不想承认她是生下我的母亲,我宁愿我一出生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卢逸群想说些什么,可齐思南已经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看他抬起手臂往脸上擦去,动作幅度极小,不禁猜测是这公家的场所不干净,往他脸上落下了灰尘。
这样胡思乱想着,等好兄弟再次站直身体,仿佛已经平复好心情后,卢逸群咳嗽一声后说道:“现在既然知道真相了,就尽自己最大可能好好弥补江柠,还有江叔宁姨两人。”
作为兄弟,卢逸群认为在法律层面上,齐思南和这两桩罪并无关系。
可他也知道在齐思南心中,怕是已经把江柠的右手和十二年前宁阿姨受到的伤害全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可现在江柠,还有江叔和宁姨,三个人根本不愿意正眼看我。”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向他们一家人证明你的真心啊?比如财产无偿转移几个亿之类的!”
“几个亿?”
卢逸群看到兄弟眉头拧了起来,立马解释道:“钱虽然不是大风随便就能刮来的,可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消除他们对你的偏见,这些钱还是很有必要的。”
齐思南听后立刻反问道:“你嘴上说让我尽最大可能弥补,可却又说让我只拿几个亿,难道不会让江叔叔和宁姨更加讨厌我吗?”
“你难道是觉得几个亿太少?”卢逸群怀疑自己会错了意,联想新闻上多少有钱人不肯拿出几十万给女人,他现在建议的几个亿应该已经是天价中的天价了。
齐思南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正要开口反问,却是被身后的推门声打断。
他转身看去,正对上那名与自己母亲交流了数个时辰的律师。
虽然对此类爱财如命,毫无正义感的专业人士并无太多好感,可念着他帮自己解开了十几年的疑惑,齐思南主动上前同律师握手。
“辛苦。”
“齐总客气了,约定的款项打到事务所账上就行。”
西装革履的律师并未同自己真正的雇主多加交谈,他只想快速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百般不适的地方。
在资本家面前多待一分钟,他因为向钱下跪的屈辱感便又多添一分。
在回程的路上,夜色蔓延,街上车流稀疏,前座的小助理开口问道:“师父,您真的愿意承受这次官司失败后同行的议论?您之前不是说这是您死也不愿接受的失败吗?”
神色难辨的律师先是沉默,而后笑出声道:“可耐不住有人给出了远比我这条命价格更高的钱来收买我,我肉体凡胎,自然是承受不了这份诱惑。”
小助理沉默片刻后打趣道:“嘿嘿,师父,还有个好处呢,只要SN的齐总不往外说这回事,同行还能夸咱们事务所痛改前非,不站钱站法理。”
“他不会往外说...这对他和他的公司都是一桩丑闻,可就因为这样才更显得他这人...”
“显得什么,齐总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奇怪罢了。”
车外风声呼啸,两人的交谈声淹没在夜色之中。
第94章
“先前医闹,被陷害又算得了什么?江柠的手现在却是再也不能画画了。”
“苍天无眼,你夺走我的手不好吗?为何要夺我女儿的手。”
如泣如诉的声音悠悠传来,江柠分不清自己是被手腕上的疼痛惊醒,还是被爸爸妈妈的交谈声唤醒。
已经过去了五个日日夜夜,二人依旧没能从她受到的伤害中缓过神来。
窗外隐隐有曦光传来,估摸着马上就要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