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之后,她已经与自己的年龄和解,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时间过得不够快,“如果能快点儿老,快点儿过完这一生就好了”,很多个忙碌又疲累的一天结束,剩她一个人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会占据她的大脑。
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后半截人生过成了鸡肋,她常常会这样自嘲地想。
如果不是在二十八岁的那年遇到了何向晚,她现在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外加一个不那么爱,但是也不会那么讨厌的丈夫。
两个人品都不错的人,会结为夫妻,养育儿女,然后慢慢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滋生朋友兼战友的感情,相携相伴过完这一生。
但是遇到他之后,她在接纳别的男人方面有了心理障碍,事实上她不光心理上抗拒,肢体上更是抗拒,刚刚马双喜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领口,就让她感到恶心——
这样的她,与别人配偶,等于害人害己。
她心情烦闷,不知不觉走到窗前,头抵在窗子上,看着茫茫夜色。
楼下是酒店的小花园,明天是婚礼的正日子,人影穿梭,来来往往,宋茹目光落在花园内,看着往来的人群,内中有个人站在花树下,宋茹的眼睛先是扫过这个人,滑过去的一瞬间,又滑了回来,头从抵着的窗子上移开,愣愣地盯着那个人影……
何向晚?
他为什么站在那里?
而且他还站了很久,从宋茹看见他,到他离开那个小花园,整整站了半个小时。
中间章宇经过他身边,跟他打招呼,何向晚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章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拿出手机冲他比划,似乎在让他打电话——
宋茹想到章宇之前说的话,想着何向晚糟糕透顶的现状,天之骄子的他,不但没有走上她设想的那条路,那条充满鲜花掌声的前途无量的路,反而落到了社会的边缘:
没有工作,没有未来,沉迷于游戏,朝不保夕,还被房东从出租屋赶出来了,居无定所……
她想象了一下,抓着窗帘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叹了口气。
楼下章宇有事,匆匆离开,何向晚在章宇走后,转过身来,看着酒店的窗口。
宋茹吓了一跳,立即扯过窗帘,躲在后面,隔了片刻,再偷偷地试探地探出一只眼睛。
他确实在向这个方向看,但是目光没有定焦一般,隔了八层楼的距离,像是在看着酒店某个窗口的灯光,又像是在看着酒店上空的茫茫黑夜。
宋茹心跳如鼓,即便只有一只眼睛,她也不敢与他的目光相遇,整个人都藏身在窗帘后,躲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她从窗帘后探出头,看着楼下花园。
他站的位置空空荡荡,人已经离开了。
宋茹的心怦怦地跳,猛地拉开窗帘,目光在楼下视线能及的地方到处搜寻,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急切,神情有多焦急,看来看去,每一个角落都搜遍,却再也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她忘了洗澡,也忘了身体上沾染的烟味,甚至打开了窗子,寻找着,寻找着,这样视线落不到实处的时刻,心头空落落的大洞无所遁形,过往岁月全部的孤单与思念呼啸着从那个大洞奔涌而出,寻找制造了这无边孤单与极致思念的实体——
小晚,何向晚!
房间的门响了,站在窗前的她先是没听见,后来听见了,以为是马双喜,她现在没有心情应酬,装作没听见。
去了哪里?
回他的房间了吗?
他的房间号是多少呢?
如果自己去找他,会不会被他讨厌?如果她问起他的工作和住处问题,会不会被他当做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不辞而别的人是她,一走音讯全无的人也是她,现在重逢了才假装关心,是不是来不及了?
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他会用五年的时间,把他自己糟蹋成一个废物啊!
分别的时候,他明明那么优秀,明明被那么多的人看好:
李佳明的父亲李骏,华耀的刘梧,嘉宇顺诚的田雨顺……
甚至他的学长,他在学校的导师……
外面的敲门声继续,而且敲门声越来越大,她找不到何向晚,有些心浮气躁,一边将领口扣子扣上,一边想不就是一个中医吗?
大不了明天婚礼过后,自己带着吴一明开车去找,犯不着欠这讨厌的人的人情!
她走到门前,口气不佳地问:“谁啊?”
外面有回答的声音,还是很低,还是听不清,宋茹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扣子,然后猛地拉开门,嘴上说道:“我不——”
话说到一半,余下的咽了回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人——
并不是马双喜,而是何向晚!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呀,各位亲!
我在老家过年,更新一定会尽力的,尽量不让追更的各位亲久等哦哦
恭喜发财,龙年大吉!
第84章 身份(龙年大吉哦)
“你——找我?”宋茹问, 有些结巴,太过意外以至于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刚才看见你在楼下——”
他点点头, 看着她,神情中夹杂着一丝犹豫,像要说什么, 但又在琢磨着怎么说出来。
宋茹向旁边闪, 试探着问:“你要进来说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走了进来, 人进了门才嗯了一声。
酒店的大床房,套内面积并不大,床挨着椅子, 椅子挨着床, 宋茹让他在室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去给他接水。
“我不喝,你不用忙了。”他坐下之后说。
宋茹听了,只好放下杯子, 走回来,她无处可坐, 只能坐在床上。
室内很安静, 何向晚的眼睛垂着, 几次欲言又止, 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这让宋茹很紧张, 紧张到她心脏狂跳, 呼吸困难, 浑身上下甚至产生了一阵物理性的疼痛, 她不得不双手抱臂,控制着疼痛的蔓延。
“你——”何向晚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盯着她抱紧的双臂?
“我听章宇说,你辞职了?”宋茹匆匆打断他,问道,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平稳,没有激动,没有颤抖,她甚至还勉强自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为什么?”
他将目光从她抱紧的双臂上移开,不太经意地回答:“不喜欢,累死累活看不到希望。”
“还被房东赶出来了?”
他没回答,隔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没什么,我再找个地方住就行……”
“小晚,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毕业之后会越来越走下坡路呢?失业又没有居住的地方,还跟章宇天天沉迷游戏,玩——”
“你又来装作关心我了吗?”他不让她说下去,抬起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睛本就冷淡——事实上不光是冷淡,还很无情,刚硬冰冷,看人的时候,能瞬间让与之对视的人觳觫退却,不愿也不敢与之对视。
这样看着他,真的让人很难想象这双眼睛在十八岁的时候,曾经因为她显得又温暖又喜悦,看着她,仿佛看着世上最稀罕的宝物。
“我——”
“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吧?”他说,盯着她,声音很轻地说着很重的话:“换了号码,辞了工作,卖了房子,离开得真是彻底,甚至没有一句告别——”
我告别了的,我在你的学校门口,站了数不清多少个小时,宋茹在心里想,我只是没有去跟你当面告别。
“——人和人之间,如果有一点关心,都不会轻易做出不告而别这种事,过去这几年,我每次想到你当初做得有多绝,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其实就算噩梦,也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像你一样,表面上一套,实际另外一套……”
“我以为我离开是一件好事。”她说,满心歉意,她长这么大很少伤害人,想不到唯一伤害的人是他,而她明明最在意的人,就是他了,“我的自——顾虑你能懂吗?我大了你十岁,我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一文不名,在社会的底层打工,赚着很辛苦的钱,而你前途无量……”
“你衡量得真精确,衡量了很久吗?”他问,看着她,眼睛晶亮,眼神冷静,这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宋茹压力倍增,而分别之后他糟糕的境况,更让这压力重重压在她心头,她心想我都干了什么啊?
明明是好的初衷,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总在衡量吗?中间跟我无数次闹别扭,生气,闹分手,也是因为你的衡量吗?你是衡量出了孰轻孰重,所以最后决定放弃我吗?”
我没有闹分手,宋茹心想,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体面地退场。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对我的喜欢,是年少的一场迷恋,时间到了,长大了,自然就会清醒。
我是个成年人,我衡量过的放弃,不是因为你轻,而是恰恰相反。
“我一直以为我认识的那个宋茹,她是个善良的人——”
这句话让宋茹心头一震,她跟他之间间隔得并不远,他长长的胳膊就支在膝盖上,宋茹一着急,本能地想要拉住他的手,跟他说从遇到他的第一天起,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于她的一片善意……
然而她的手快要碰到他的指尖时,宋茹意识到了不妥,她猛地收住手,指尖蜷缩,她尴尬地试图解释:“我不可能想要害你,小晚,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的目光落下来,看着她蜷缩的手指,他修长的手轻轻前探,指尖触碰到了她的手背肌肤,这触碰十分轻微,像是无心的,而且一触即回,速度快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他打断她,看着她问:“事情变成什么样?我并没有堕落,我挺好的,我这几年一直在做我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就是无所事事,打游戏吗?
好端端的高材生,连个工作都保不住?
宋茹看向他刚刚触碰过的自己的手背,内心深深地叹息,手指更紧地攥紧,指甲在掌心扎出了印痕。
“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离开了,以后要去哪里估计你也不会在意,我就不告诉你了,当初我们分手,没有好好做的道别,这次我来做……”
“你去哪儿?”宋茹着急地问。
何向晚摇头,他眼神有一刻的迷茫,眉头微微蹙起道:“不知道,也许回老家吧,我爸妈留给我的老房子还没有倒——”
“回老家是什么意思?”宋茹打断他,因为着急,情急之下甚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哪有人从京南理工毕业,回老家打游戏的?”
他盯着她攥紧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隔了一会儿他问:“那我去哪儿?天南海北不都一样吗?回老家起码还有我爸妈留给我的片瓦遮身……”
“你不要再说了!”宋茹急得两只手一起握住他,用力摇着他道:“你回老家做什么?种地吗?你会种什么地?要饭吗?老家没几个人了,要饭都要不到几口!”
“城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吧?房东说周末就让我滚,我不想再折腾了——”
“我给你租个房子,你找到工作再搬就是了。”她说,语气急促,惯常洒脱随意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焦虑感,对他说:“你要振作起来,当做你人生的一道难关就行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生的一道难关?”他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对,宋茹心潮澎湃,浑身上下血液流动迅速,脑海里也乱乱的,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脸颊红了——她皮肤白皙,脸红清晰可见,这让她深感羞愧,立即垂下了头。
她意识到了自己情急之下的唐突,想要松开何向晚的手,却感到他的手轻轻一反,轻易地将她握住了。
他的手修长有力,握住她的力道十分惊人,宋茹感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掌控着,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休想抽得动,耳中听见他说:“你又要发你那三分钟热度的善心了吗?我又不是你的亲弟弟,值得你关心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宋茹着急地打断他:“什么三分钟热度?什么亲弟弟不亲弟弟?”
“事实如此,我什么人都不是,你既不是我亲姐,也跟我没什么私交,凭什么给我租房子?”他依然握着她的手,目光从俩人相握的手上抬起,看着她:“你没有这个义务,我也没有这个厚脸皮,所以你将三分钟热度的善心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宋茹语结,无言以对,她尝试着抽出手掌,但抽不动,不但抽不动,还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他拽着,用不着痕迹的力道,慢慢地拽近了他。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的连衣裙,很薄很滑,越是靠近,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越是穿透薄薄的衣料,撩动着她的肌肤,身上的敏感神经因为这样的热度撩拨,齐刷刷苏醒过来,过去五年一个人煎熬过的那些寂寂长日和漫漫长夜,在脑海中一齐回放,提醒她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念念难忘的心上人,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自己曾经如何思念过他——
她尝试向后躲,但是来自他的力道霸道又坚执,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势,宋茹几乎是眼睁睁看到自己被拉到了他面前。
他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两人的膝盖触碰到一起,他不但没有移开腿,反而抵紧了,侵略性十足地压迫着她的,而这样被拉过来,薄薄的裙边难免翘起来,露出了膝盖之上的大腿,宋茹尴尬得脸更红了,全身上下滚烫的热度让她脑子一片迷糊,除了垂着头,躲避他的视线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