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进不了小区,等车子一停稳,几组护士和医生便跳下车,由一位民警带领,抬着担架匆匆往小区里跑。
不到十分钟,有担架出来了。
最前面的担架上竟放着一个小男孩,看着不大,六七岁的样子。
他脚上穿的运运鞋能发光,只要孩子重重跺脚,鞋后跟就能闪光,这种鞋很多小孩子都喜欢。
一队警察匆匆从小区里往外走,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小个子男青年,他紧闭双眼,两手都被戴上了手铐,身上有好几处还在往外溢着血。
年纪大有过打猎经验的人能看出来,那几处冒血的地方应该是被枪打的。
也就是说,这个小个子应该就是警方要抓的人吧?
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人还没琢磨明白这事,又一个担架被抬了出来。
在那副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短裤运动鞋的男青年。暂时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伤,但他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是否活着谁也看不出来。
这时许振等人已摘下头盔,仍携带着枪支,负责在外围警戒。陈染则跟着任队身后,随着队伍往小区外走。
这么大的新闻何记者等人怎么会放过?他扛着摄像机往前闯,一边怼着身前的人,一边朝着队伍前方的梁队招手:“梁队,我是小何,电视台的,能不能允许我拍照。”
电视台的?看着小区外几个急切的记者,梁队认出了几个。
他也知道,这次的案件牵连较广,算得上容城市本年度最大的系列案件之一。如果这些主流媒体要采访的话,也没有必要拒绝。
但这事不是他一个分局刑警队长独自就能决定的,他转头看向石林:“石队,电视台和其他媒体几位记者打算对现场进行拍照,你觉得合适吗?”
“可以拍,不过新闻稿必须要经过审核才能发。”石林气场强大,说出的话不容拒绝,几个记者全都答应了。
当然他们都知道,警察这个群体不宜暴露在公共视野中。所以他们的镜头主要都集中在担架上那几个人身上,至于华英小区里的情况,没有得到梁队等人的允许,他们也不好进去。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警方在执行抓捕之前,并没有跟任何一个记者通气。何记者这次虽然抓拍了一些素材,但这都不是他最想拍的,重要的抓捕过程他完全没拍到,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遗憾。
陈染随着任队上了一辆车,任队不放心,再次问道:“陈染,你真没事儿?”
“真没事,这次上楼顶抓人,只有一位特警腰有点闪了,其他人都没事,抓捕还挺顺利的。”
她说得轻描淡与,任队却并不觉得容易。
楼顶共八个单元,面积也不算小,几个警察上去稍一走动就容易被韩小光察觉,但凡陈染他们动作慢一点,或者有点失误,那个孩子可能就出意外了。
他一旦出现意外,甚至死亡,麻烦就大了。
哪怕他们这些警察为破获此案做了许多工作,只要有人质出意外甚至死亡,他们就会受到社会和家属的大量谴责。
想到这些,他心里真挺后怕。
上楼救人的过程许振等人跟他们都说了,所以任队知道,这次幸亏多上去一个陈染。有她在,许振他们就可以专心对付韩小光,并连续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进行瞄准和射击。
他拍了拍陈染肩膀,虽没再说什么,却像说了好几句话。
车上还有好几位刑警在,杨信刚就在陈染对面,陈染就问他:“房子里还有地下室是什么情况?”
她从楼顶带昏迷的男孩下来时,车雨姐姐的房子已被打开,任队也带人冲了进去,还从房间里抬出来一个煤气中毒的男青年。
刚才陈染瞧着那男青年有点眼熟,但这人躺着一动不动,还闭着眼睛,她一时也没认出来。
“是谁我们暂时也不清楚,他可能跟韩小光有仇吧。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他的时候,他被人用绳子捆着手脚。身上倒没什么伤,就是衣物不完整。除了他,那房子和地下室没别人,至于有没有人死亡,让小朱带人做完痕检后再判断吧。”
杨信刚语焉不详,看样子是不好意思说得太详细。
陈染:……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不会是跟韩小光网聊过的网友清风任我行吧?”陈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
“有可能就是他,回去给他取下指纹就知道了,不过这人煤气中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那张脸长得还行,看样子是让韩小光给霍霍了……”旁边有两位刑警在聊天,谈到地下室关着的男青年时,俩人露出一副牙疼的神色。
陈染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好像想起来这人是哪个了。
之前他们在彩票站蹲守黄常伟时,曾有个男青年摸小路屁股,被发现后,他不仅从小路手中挣脱,还硬塞给小路一张名片,让小路哪天有想法了联系他。
如果真是他,那可真算得上是造化弄人了?跑得那么快的人,竟然中了韩小光的计,被关在了地下室,差点丢了性命。
韩小光身中三枪,被救护车送到指定医院去抢救,那个男青年和小男孩也被送到同一家医院,都有专人负责看守或保护。
陈染没有直接回分局刑警大队,作为主要参与人员之一,她和许振等人都要去市局,参加接下来的案情总结会。
特警大队那几个参与执行任务的人也到了市局。车子前后抵达,陈染和任队都等在院中,等人都到齐了再一起进入大楼。
这是她第一次来市局,出于好奇,自然要好好打量一番这座建筑。
“人都到齐了,那就上去吧。”说话的人是石林,他坐在最后一辆车上。
几位记者也跟着进入大楼,但他们没能进入会议室,只能在休息室里等候。
市局这间会议室比刑警大队的要大一些,列席会议的,除了这次参与执行任务的刑警与特警,其他人都是本市各公安系统的领导,一般都是各分局一二把手,以及各刑警大队队长。
“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先让石林说一下现场的情况。”主持会议的人是市局齐副局长。
他并未去现场,但他已对现场的情况做了比较充分的了解,知道这次收获不错,不仅一举抓获最重要的嫌疑犯韩小光,还成功解救了被韩小光带上楼顶的小人质。
至于地下室里救出来的人,身份如何还需要查证。
石林口齿清晰,思维流畅,几分钟内就把现场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在出发之前,我跟河西区刑警大队的梁队沟通过,都认为,以韩小光的做案史和过往经历,他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举动。为避免出现人员伤亡和意外,我们决定在出发之前做一些预案,并请特警大队派人协助执行任务。”
“事实证明,这些预案是有效的。值得我们在以后的行动中借鉴。”
“为此,也要重点感谢特警大队对这次行动的支持。尤其是在楼顶抓捕这一行动中,特警大队几位特警和河西区分局的陈染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特警的人和陈染这次上楼,不仅抓到了韩小光,还救了做为人质的男孩,说他们的作用至关重要真不夸张。
特警平时接受过大量针对性的训练,他们能上楼顶抓人这都是在正常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但陈染作为一名女警,也能做到这一点,这就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有两位其他分局的领导都往她那边瞧了瞧,并未掩饰他们的好奇。
他们多少都听说过河西分局这边出了个不错的女警,各方面能力挺全面的。
在梁队嘴里,那是个能文能武的下属。不仅懂法律 、擅长抓捕,指纹做得也好。
如今看来,梁队并未吹牛,他说的话部分已变成了现实,摆在这些人眼前。
这次会议就是个简单的案件报告会,把案情了解清楚,又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口头性的表扬之后,齐副局就让人带着参会的刑警和特警人员离场。
留下的全都是梁潮生那个级别的人,估计他们还有事要谈。
陈染和杨信刚走出会议室,几位特警跟他们前后脚出来,这些年轻特警跟陈染都熟了,看她瞧过来,纷纷扬起手露着白牙对着她笑。
“陈染,以后有机会咱们再一起执行任务呗。”一位特警说。这些人对陈染的实力都有所了解,还挺愿意跟她一起出警的。
在全员男警的队伍里,出了一个实力相当的漂亮女警,那就是满眼绿色之中露出的一抹亮丽,谁会不喜欢?哪怕不敢有绮念,也都希望能多见见她。
许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跟陈染嘻皮笑脸的,他也想向陈染发出邀请的,但他害怕被拒绝。见同伴已说出了他想说的,他就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等着陈染的回复。
“行啊,有机会再一起执行任务。不过咱们负责的领域不一样,什么时候能合作这可说不准。”陈染心情不错,对这些年轻特警的邀请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等这帮人并肩走远,杨信刚不由得撇撇嘴,对身边的同事吐嘈:“你看这帮人笑得……春天还没来呢。”
同事瞪他:“小心小陈听到。”
事实上陈染已经听到了,杨信刚爱吐嘈这事她也知道,她白了杨信刚一眼,说:“我看是某人春天来了吧?昨天你去厕所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跟谁打电话来着?”
“你小心这月电话费超标,回头你还得自掏腰包补上。”
杨信刚:……
众人很快走到休息室附近,门开着,看到这些人,休息室里几位记者全都出来了。
“警察同志,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一位记者开始对最前边的任队发问。任队连忙摆手:“不好意思,我们没得到上级通知,相关情况不好乱说的。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跟上级沟通。”
任队不确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就把事情推到了梁队等人身上。
以前他们也办过很多大案,但像这两次一样,一直有记者想采访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一般只有在需要做记录片或者录制教学片的时候,上边才会派专人跟拍。大多数时候记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介入他们的行动,所以任队不太清楚谈话时该到哪个程度合适。
破案他有经验,应付记者他就没经验了。
他明着拒绝了,但这几个记者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这些警察,有个人就道:“可以说几句你觉得没问题的。”但这句话对任队没起什么作用,他仍然做势要走。
何记者年纪虽轻,但他采访经验丰富,知道这次的事涉及到办理中的案件,肯定不会随便对外泄露细节。所以在未经领导许可的情况下,这些人恐怕不会多说。
但他想留下来听听,万一能得到点消息也是好事。
晚报的胖记者不死心,笑着说:“任队,我们采访不是为了打探机密,而是以记者身份,替广大群众了解案情进展和细节。做为记者,这是我们的重要职责。”
“我想任队您也知道,这起系列出租车抢劫案在近两年内连续案发,导致普通大众人心惶惶,出租车行业更是引起震动。很多出租车司机为了保证自身安全,都在车内定制了钢制护栏,这都是无奈之举。”
“现在贵司一举将涉案团伙人员抓获,这绝对是大快人心的大喜事,全市人民都会感激你们的付出。”胖记者口才比较强,先给这次采访上高度,让人不好拒绝。紧接着又送上一捧甜枣,让人想直接离开都不好意思了。
任队有点无奈,他怕哪句话说得不妥,万一被放大或者曲解就不好了。
他看了眼杨信刚和老吴,杨信刚完全没有接话的想法。任队不想应付记者,他也不想。破案时他又不是主力,采访谁也轮不到采访他吧?
老吴其实挺擅长讲话,便他也不想出这个头。他跟杨信刚想法一样,又不是主力,就是来帮忙敲边鼓的,哪能由他来接受电视台这种媒体的采访?
不知是谁,把陈染推了出来,说:“记者同志,你有问题不如问问陈警官,这个案子出力最多的警察之一就是陈警官。除了领导,她最适合接受采访。”
杨信刚巴不得有人把这个活儿接了,他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把陈染让出来。
陈染看着几位挪到身后的同事,心知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刑警,连犯罪分子都不怕,怎么会真怕接受记者采访?其实主要还是不想太高调。
所以这帮人把这种活推给了她。
胖记者也初步了解到了陈染在案件中所起的作用,能对陈染进行采访,他自然求之不得。
有个记者觉得陈染应该比其他人好说话,就道:“陈警官,你与几位特警同志上楼顶抓人的事,我们也听说了。那孩子还是你救的,你能说说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吗?”
何记者:……这是什么问题?都什么关头了,还有时间想事儿?
晚报的胖记者刚才说得不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记者却横插一杠子,问的还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不怕讨人嫌吗?
果不其然,陈染淡淡地瞧了那记者一眼,说:“都到那种关头了,当然是赶紧救人,没什么想法。”
晚报的胖记者赶紧过来打圆场:“对对,时间那么紧,哪有时间想别的。换谁都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记者有点讪讪的,他平时这么提问时,被采访人一般都会说些高大上的场面话,大抵如此。他问习惯了,这个问题一下子从嘴里冒出来,问完后,他自己也觉得这种问题挺弱智。
正尴尬着,就听到陈染说:“案子全局指挥工作是梁队和市局的石队做的。市局、河西分局以及特警大队都派人参与了这次行动。能取得今天这个成果,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个人只是其中一份子,算是尽力做好了个人负责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