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规规矩矩搭在他腰上。
以她的身量双脚正好碰到他小腿, 尽欢膝盖微微缩起来, 蜷进他怀里,脚搭了一点点在他腿上。
她埋着头只能看到毛绒绒的头顶, 连下巴都看不见,闭上眼睛,认真开始酝酿睡眠。
一旦开始睡觉就会变得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忍不住想摸摸脑袋。
钟晏垂眼看着她, 眼尾一抹浅淡笑意。
他手掌停在她头顶, 手心已经触碰到她一些发丝,他动作顿了下, 手还是轻轻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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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天, 尽欢跟着钟晏一起回家参加家宴。
路上钟晏就在嘱咐她,家宴上需要注意什么, 都是一些细节上的小事, 他没说太多,怕过犹不及, 反而让尽欢紧张。
尽欢确实比较紧张。
关于钟晏结婚的意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尽欢谨记其中的利害关系, 用她写论文的脑子认认真真记下钟晏说的每一句话。
她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了。
钟晏说着,转头看坐在他身边的尽欢,她朝他侧身,托着下巴,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 比在学校看到她时还要认真。
钟晏声音停下来。
他放缓语气,试图安慰一下现在紧张到不行的尽欢:“也不用太紧张,不管怎样都有我在。”
他不会担心尽欢因为做错事捅娄子,钟晏完全知道尽欢是个靠谱的好孩子,这件事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也千万不要因此给她造成太多的压力。
永远记住一点,凡是他能兜底的事就都是小事。
钟晏手伸过来,在她脑后摸了摸,低声道:“开心点。”
毕竟是除夕,这个日子应该开心的。
钟晏家的祖宅尽欢只来过一次,就是结婚前来和他爷爷吃了那顿饭,那天正好下了雪,她到现在都记得钟晏站在门前静静看向她时的场景。
一个让她无比想和他结婚的场景。
尽欢点点头:“嗯。”
今天的祖宅和上次不一样,显而易见的热闹。
钟晏的家族组成很复杂,旁系的那些叔叔们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比起他的身份,钟晏能守住现在的位置更多靠他的个人能力,如果换作其他人,迟早会被这些人啃食得渣都不剩。
在家族这些人眼里,钟晏自然不是什么善茬,他刚二十来岁时就会不动声色收回家族大半股份,之后十余年,所有股份包括家族权力一直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看起来性格温和,待人和善,也不过是这几年年龄上来后沉淀出来的伪装。
他当年雷厉风行,手段铁腕,家族里哪个斗得过他。
这么多年,能够用来攻击他的也就无后这一个理由。
质疑他的性取向,质疑他不结婚。
现在连这个理由也没有了。
所以尽欢今天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八成有人得盯着她找她麻烦。
钟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家族里这样重要的场合一年也不过一次,钟晏需要应酬的有很多。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钟晏离开前特地跟尽欢说。
尽欢只管安静待着,不乱说话也不乱走,正好那边钟晏那些叔伯的太太们在下棋,尽欢也过去看了两眼。
说下棋其实也是在闲聊,老爷子这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在他老人家面前又要顾得体面,只能聚在一起下下棋。
大家都知道钟晏已经结婚,老爷子的权力也即将下放,不过都以为钟晏娶的是什么名门淑女,没想到是个看起来这么稚嫩的小姑娘。
“才二十来岁吧?”有位婶婶问她。
年龄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尽欢大大方方回答:“过了年二十四。”
那确实还小。
看起来就很单纯。
单纯的女孩子最好拿捏,也不知道能不能对钟家以后的发展带来什么好处。
老爷子对钟晏的婚事,总该是有个期许才对吧。
“什么时候办婚礼?”她们上下打量的目光并不是很和善,对于钟晏结婚这件事到底存疑,以他的能力,就说找个人给点钱协议结婚,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尽欢回答:“要等年后了。”
那确实,婚礼流程也难走,没定日子什么都是未知的,钟家这一点还是要看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这边一旦真把继承权交出去,那就完全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说没多少机会不也还都会记挂着,毕竟钟家产业是个香馍馍,谁不想要。
其他就多是一些八卦的话。
不过问她和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谁追谁这样的话,这些问题尽欢在来之前就想过怎么回答,钟晏告诉她的,有些东西不必细说,不过是聊个过场,她要记住的是,在这个家里,以后她是女主人。
女主人要有女主人的姿态。
这些都是钟晏给她的底气。
她回答得圆滑,叫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漏洞来问。
一位婶婶拉住她悄悄问了两句话,尽欢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当然是真夫妻。”
她眼睛看起来就不会说谎,不是真夫妻还是什么,这点尽欢很笃定,她和钟先生,就是真正的夫妻。
她刚刚还好声好气跟大家说话,看起来天真单纯,这会儿冷了脸,说她作为长辈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该有不礼貌的揣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应该比她这个小辈心里更有数。
有些话只有她听到也就算了,那如果传到钟晏耳朵里呢?
钟晏在钟家应该不是那么好说与的人。
她一言一句都有底气,倒把人说得不敢再问。
没想到看起来好拿捏的一个女孩子还挺有钟晏的一点威严,像是他教出来的人。
到入席吃饭时间,按理来说,这样人多的家族聚会,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没特意规定过但都是默认,于是尽欢要被几个婶婶拉走,钟晏坐在爷爷身边,他朝尽欢看过去,沉声喊她:“尽欢。”
尽欢回过头。
钟晏是特地空出身边的座位,在他这里没有什么默认的规矩,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要和他有一样的待遇。
他说:“坐我身边来。”
尽欢应了一声,几乎没有犹豫,在他身边坐下。
钟晏护住她往自己身边靠,向叔伯们介绍他的妻子。
他不笑,气场压得很深。
两人坐在一起就更显般配,钟晏是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子外最有话语权的人,即使他如今才三十多岁,但威严摆在这里,这些叔伯们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
不过也能看出一点,钟晏结婚这事……他是来真的。
他也很护着他这位小妻子。
饭后尽欢先回房间休息。
她休息的这地方是钟晏以前住的房间,距离正厅有一段距离,那边的嘈杂声完全传不过来,安静得过分。
尽欢浅浅睡了半个小时,起来之后也没见到钟晏,于是她忍不住在房间里四处看看。
房间布置典雅,和祖宅建筑是一个风格,房间里面还分两间,里面小门隔开是浴室和洗漱间,尽欢看过去,看到桌子上摆着钟晏的照片。
准确来说,是更年轻时候的钟晏的照片。
不知道这时候到没到二十岁,头发比现在长一点,收拾得非常齐整,穿着规整的白衬衫,眼底是一份压不住的冰冷的狂妄气,就这么盯着镜头,一双凌厉的眼睛足够给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以前的钟先生……是这样的呀……
尽欢想了解他的心很渴求很迫切,想知道和她差的这些年纪里的钟先生是什么样的,今天听那些人左一言右一句的说起,钟先生以前应该比现在更张狂。
尽欢很认真盯着这张照片看,她会不自觉想象那时候的钟先生。
钟先生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会比现在的她更成熟稳重。
盯了不知道多久,连后面房门开了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她在盯照片,钟晏就在她后面静静看着她。
她没反应,钟晏也不打扰。
过去有那么久时间。
钟晏今天在席上喝了酒,身上熏了一点点酒味,他平常应酬也少喝酒,不过推脱不过时会喝几杯,今天是家宴,他推脱不掉,多少喝了一点。
钟晏气息很沉,许久见她就盯着不动,他无奈出声:“就这么好看?”
尽欢吓一跳。
她猛然回头,见到钟晏,他垂着眼淡淡看她,尽欢后知后觉在想刚刚自己都在看什么,瞬间不大好意思,她抿唇笑了下,干脆指着照片问他:“这是您多少岁的时候?”
钟晏想了想:“本科毕业……二十二吧。”
果然是和现在她差不多大的时候。
“就是有点好奇。”尽欢轻声解释,“您以前看起来和现在不大一样。”
她确实看起来是在想这个,钟晏淡淡“嗯”了声,不太在意道:“毕竟都十多年了。”
人都喜欢更年轻的,他现在比起以前,性格大概沉闷了很多,眼角这块浸出来的褶皱已经像细纹,不如二十几岁时好看。
“但我更喜欢您现在。”尽欢脱口而出,她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这次还试图解释。
“您现在……更好看。”
是她很喜欢的样子,和年龄带来的劣势无关,她想,年龄附加给他的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魅力,她只会一年比一年更喜欢这样的钟晏。
现在就很喜欢,以后还会更喜欢。
她眼里真诚的让人不忍再怀疑话里的真假,钟晏眉眼染着点醉意,低声笑道:“毕竟是要当你daddy的人。”
那天晚上之后,钟晏没有再拿这个跟她开玩笑。
尽欢想起她那天晚上哭唧唧搂着他脖子喊daddy,声音断断续续漏出一句又一句,完全不知道害羞,只知道很舒服,舒服到她只会这么喊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钟晏走过来,看她红了脸,于是自然地转开话题——他把手上的袋子放下来,里面是家里厨师做的一些中式糕点。
是特地给她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