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位一直安静坐在角落、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站了起来。
他是漓江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美术家协会的名誉主席,沈老先生。
沈老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位先生,探讨艺术欢迎,但无端的揣测和人身攻击,就失了格调,也玷污了艺术本身。”他目光沉静地看向那名提问者,后者在他的注视下气势不由得矮了三分。
沈老转而面向众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关于舒榆老师的作品价值,我这里刚好收到一份来自威尼斯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亚洲区遴选委员会的正式邀请函副本。”
他从容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展示了一下,“舒老师的《江雨·晓》系列中的核心作品,已受邀参加下一届的特别交流单元,我想,这足以证明其艺术价值在国际层面上获得的认可,远非简单的市场投机或短期猎奇可以概括。”
此言一出,满场先是寂静,随即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热烈的掌声!威尼斯双年展,那是全球当代艺术最高水平的展示平台之一,其邀请本身就是对艺术家极大的肯定!
那名挑衅的男子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在众人了然和鄙夷的目光中,悻悻地坐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波瞬间平息,而且是以一种绝对碾压的方式。
舒榆的声誉不仅未受损,反而因这份含金量极高的国际认可而大大提升。
众人纷纷向她表示祝贺,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舒榆感激地向沈老点头致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她从未主动申报过威尼斯的项目,这份邀请来得如此及时,恰好解了她燃眉之急,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是李璟川。
他没有亲自现身,避免了将她置于更引人注目的风口浪尖,却早已在她可能遇到风雨的地方,为她撑起了一把坚实而无声的保护伞。
他用一种最尊重她专业、最提升她声誉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危机,并将企图诋毁她的人,反衬得如此可笑和不堪。
分享会圆满结束后,舒榆送走宾客,画室重新恢复了宁静。
她看着窗外流淌的漓江,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李璟川的感激,有被妥善保护的暖意,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看穿和无力感。
他仿佛总能预见到她可能遇到的麻烦,并以她无法拒绝的方式提供帮助。
几天后,舒榆从上次打电话的负责人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
梁安琪被她父亲,梁氏集团的掌舵人,紧急叫回了家中。
据说,梁父大发雷霆,将梁安琪狠狠斥责了一顿,具体原因不明,但圈内隐约传闻,与她不懂规矩,试图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差点给家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有关。
舒榆放下电话,久久无言。
梁安琪被叫回家中臭骂,这背后是谁施加的影响,她心知肚明。
李璟川什么也没对她说,却用行动为她扫清了障碍,并让始作俑者付出了代价。
这份沉默而强大的守护,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也带着属于他那个世界的、雷霆般的手段。
它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她密密地包围起来,让她感到安心的同时,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与这个男人之间,除了情感的拉扯,还存在着巨大的能量和资源差距。
这份认知,让她刚刚有些倾向的心,再次陷入了更深的矛盾与沉思。
他越好,越周到,反而让她越清晰地看到那条鸿沟,以及跨越这条鸿沟可能需要面对的、未知的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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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问题根本不是问题,直接解决掉!
舒榆:我们之间有鸿沟[爆哭]
李璟川:没有,有也没有[墨镜]
第13章 袒露 在她自己尚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已先……
分享会风波过去几日,那份由国际展讯带来的喧嚣与梁安琪偃旗息鼓后的平静,并未让舒榆的心真正安宁。
她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个男人的影子。
他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弈者,总能在她需要时,不着痕迹地落子,为她化解危机,却也让她更深地陷入他编织的无形之网。
傍晚时分,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舒榆打开门,看见李璟川站在门外暮色里。
他依旧穿着衬衫西裤,但未系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不似平日那般严谨到一丝不苟。
“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他解释道,声音比电话里更显低沉,带着一点沙哑,“想到就在附近,过来看看你,没打扰你创作吧?”
舒榆侧身让他进来,“没有,刚好今天收工得早。”
他的目光在画室里扫过,最后落在窗外渐起的月色和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出去走走?忙了一整天,想透透气,江边的月色应该不错。”
舒榆没有拒绝。
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确实适合散步。
她顺手拿起一件薄开衫搭在臂弯,与他并肩走出了画室。
他们沿着寂静的河岸慢慢走着。
青石板路被月光洗得发亮,两岸的垂柳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在水面划开细碎的涟漪。
远处有零星的渔火在江面上闪烁,与天际初升的星子和逐渐清亮的月光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桂花即将凋谢前最后的浓香,混合着江水特有的湿润气息。
他们起初只是沉默地走着,气氛却不显尴尬。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偶尔交叠,又分开。
这份静谧与并肩而行的默契,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
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卖莲蓬的老妪的小摊,李璟川停下脚步,买了两支新鲜的莲蓬。
他熟练地剥开翠绿的外壳,取出里面白嫩的莲子,自然地分了一半给舒榆。
“尝尝,这个时候的莲子最清甜。”
舒榆接过,将一颗莲子放入口中,果然清甜脆嫩,带着一股独特的荷塘清香。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难想象他这个身份的人,会对这种市井小食如此熟稔。
李璟川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边剥着另一支莲蓬,一边淡淡道:“小时候,外婆家附近就有荷塘,夏天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常常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绿色的汁水,回去总被母亲说教。”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那是一种褪去了所有身份光环的、纯粹的儿时记忆。
舒榆静静地听着,仿佛能透过他此刻沉稳的面容,看到那个在荷塘边奔跑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继续往前走,河岸逐渐开阔。
他们在一处伸向江面的小平台停了下来,倚着木质的栏杆,望着眼前开阔的江景。
月光如练,倾泻在江面上,随波光流动,碎成万千银鳞,对岸的山峦在夜色中呈现出墨色的剪影,静谧而深沉。
就是在这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中,李璟川忽然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真实。
“有时候觉得,治理一座城市,比想象中更难。”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倾诉,目光依旧望着江心。
“不是所有的决策都能让所有人满意,很多时候,只能在不同利益和诉求之间,寻找一个看似平衡,实则谁都无法完全满意的支点。甚至,有些明明知道是对的事情,长远来看利大于弊,推进起来也阻力重重,需要妥协,需要权衡,需要耐心等待时机,需要暂时牺牲掉一部分人的眼前利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重负。
他微微蹙着眉,月光照亮了他眼下的淡淡青影。
“就像旧城改造,都知道要改善民生,保留文脉,但实际操作起来,拆迁、安置、资金、规划,每一个环节都牵动着无数家庭的命运和记忆。支持的和反对的声音同样强烈,有时候开完一场听证会,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靶子。”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无奈,“所有人都看着你,指望你拿出完美的方案,可这世上,哪有什么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完美方案。”
他没有看她,目光始终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也卸下了不少平日里沉稳持重的面具。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似乎无所不能的市长,只是一个肩负着沉重责任、也会感到困惑与疲惫的普通人。
舒榆微微侧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带着真实疲惫的轮廓,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她见过他温润从容的样子,见过他运筹帷幄的样子,见过他强势维护她的样子,却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具体、如此坦诚地谈起工作中的无奈、压力与两难。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倾诉,比任何热烈的追求或贵重的礼物,都更直接地撞击着她的心扉。
一种混杂着强烈怜惜、深刻理解与莫名心酸的情绪,在她心中缓缓流淌,最终冲垮了最后一丝犹豫和试图保持距离的堤坝。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他或许拥有巨大的权力和资源,但他同样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孤独。
她停下原本随意敲击栏杆的动作,转过身,正对着他。
李璟川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也略带疑惑地转头看她。
月光下,舒榆的眼眸清澈而明亮,里面映着江上的月影,也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的坚定和疼惜。
着他微蹙的眉头和眼底的青影,舒榆只觉得心头一紧,仿佛有根弦被用力拨动。
一个念头清晰而迅猛地在脑海中炸开:他太累了,他需要知道,有人看到了他的疲惫,有人理解他的不易,他不必永远坚不可摧。
这份汹涌的情感驱使着她,在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
她抬起手,轻轻地、却毫不犹豫地,主动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刚刚剥过莲蓬还带着一丝微凉湿意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指节分明,带着长期握笔或翻阅文件留下的薄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瞬间的微僵,仿佛没料到她会如此。
但当她温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时,那股冲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理智瞬间回笼。
一阵慌乱攫住了她,几乎是同时,她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抽回来,指尖微微蜷缩,试图从他掌中逃离。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懊悔和退缩。
然而,李璟川的反应比她退缩的意图更快。
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她的这句话,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骨血里,填补那些不为人知的空洞。
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就那样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像是穿越了层层迷雾与铠甲,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找到了那个能看穿他强大外表下真实疲惫的人。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臂,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的力道,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又在被他握住手的瞬间已注定无法逃避。
没有强势的占有,没有情欲的躁动,只有一种超越了言语的温暖、理解与深深的慰藉,以及一种被他牢牢接住、无处可逃的宿命感。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环着她的肩膀。
舒榆能听到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起初,她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带着一丝未能成功退缩的懊恼和无所适从。但被他那样坚定地拥抱着,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份不容拒绝的安心,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