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病养好再说。”
——
李璟川听到舒榆那句“先把病养好再说”后,紧绷的身体线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终于稍稍放松。
他没有再追问再说之后是什么,只是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将脸更深地埋进她带着淡淡清香的颈窝,像一头终于找到巢穴的困兽,发出一声模糊而满足的喟叹。
高烧带来的眩晕和疲惫再次席卷而来,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依旧固执地没有松开,保持着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
没过多久,他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是陷入了一种安稳的沉睡。
被他这样紧密地禁锢在怀里,舒榆起初还有些僵硬和不自在。
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他怀抱的温度虽然依旧偏高,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烫得吓人,反而变成了一种稳定的、令人安心的热源。
连日来因为愤怒、纠结和照顾病人而积累的疲惫,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宁静和温暖中,悄然涌了上来。
挣扎的念头只闪烁了几下,便被更强大的困意淹没。
她轻轻调整了一个稍微舒适点的姿势,靠在他依然有些单薄却足够宽阔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规律的心跳声,仿佛被催眠一般,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难得的、无梦的睡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舒榆是在一种被凝视的感觉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李璟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
晨曦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眼底的血丝褪去不少,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那眼神复杂,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珍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如海的思念。
“你醒了?”舒榆下意识地想挪开一些距离,却发现他的手臂还松松地环在她腰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在看什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舒榆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些发热。
“看你。”他的回答直接而坦诚,声音带着病后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好想你。”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直直地撞进舒榆的心底。
她心脏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息。
最后还是李璟川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松开环住她的手,撑着手臂坐起身,虽然动作还有些虚弱,但显然已经好了大半。
“饿了吗?我叫点吃的。”他拿起床头的手机,动作自然地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十几天的冷战与隔阂。
舒榆也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李璟川点的餐很快送到,是几家以清淡养生闻名的私房菜馆的菜品。
摆上餐桌后,舒榆发现,虽然整体口味偏清淡利于他病后恢复,但几道主菜和点心,无一例外都是她偏好的口味。
他甚至记得她喜欢在某家店的蟹黄豆腐里多加一点胡椒粉。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开始用餐。
这是自那场激烈争吵后,他们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吃了几口,李璟川放下筷子,目光郑重地看向舒榆。
“灿灿,”他开口,声音沉稳而认真,“关于那天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立刻追出去,这件事,我一直欠你一个当面的道歉,和一个解释。”
舒榆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等待他的下文。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当时我用自己那套惯有的思维去理解了这件事,我以为需要给你空间冷静,认为纠缠只会让你更反感,这是我的错误判断。”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里掠过一丝罕见的、类似于窘迫的情绪。
“我必须承认,灿灿,在处理我们这样的关系上,我可能比你想象中更要笨拙和无知。”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我的生活几乎被工作填满,人际交往也大多围绕着利益和规则。我没有过其他女人和经验,不知道真正去经营一段亲密关系,正确的、能让对方感受到被珍视的方式应该是什么,所以,当我意识到对你是不同的之后,我下意识地用了自己最熟悉、也最糟糕的方式去试图了解和靠近。”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
“灿灿,”他忽然唤了她这个极少出口的、带着亲昵和疼惜意味的小名,让舒榆的心尖猛地一颤,“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已经不年轻了,相较于你而言。”
这位年仅三十岁登上正厅级干部,在外人眼里是无数权贵想要攀附的男人,此刻面对心爱的人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落寞。
“有时候我很害怕,害怕和这样年轻、鲜活、拥有无限可能的你,会没有共同话题,害怕你终有一天会觉得我刻板、无趣,觉得我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李璟川眼像深海,就这样看着舒榆,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所以我才想先去了解你喜欢什么,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去学习,去了解,努力让自己能跟上你的脚步,能和你谈得来,能有更多共同语言。”
他这番话,说得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像是压抑在心底许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掩饰,只有最直白、甚至有些笨拙的坦白。
他将他内心深处的、与他外在形象极不相符的不安和脆弱,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舒榆彻底愣住了。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病气尚未完全从他眉宇间褪尽,脸色也比平日少了些血色,带着一丝倦怠的苍白,但还带着那股子浸淫权力场多年、早已融入骨血的矜贵与沉稳气场。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家居服,微靠在餐厅的椅背上,这个姿态本该是放松的,可他挺直的脊背和习惯性微沉的下颌,依旧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掌控感。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分明,即使带着病后的些许疲惫,也丝毫无损他五官的深刻与俊朗。
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是江市说一不二的市长,是习惯了站在高处俯瞰、运筹帷幄的上位者。
他一个决策可以影响无数人的生计,他一句话能让偌大的行政体系高效运转。他本该是自信到近乎傲慢的,熟练地操控着一切,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棋局之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因为年龄的差距,因为害怕与她没有共同话题,因为担心她觉得他无趣,而流露出了如此真切的不安,甚至是自卑的一面。
这种巨大的反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舒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从未想过,那些她曾视为冒犯和掌控欲的行为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份笨拙而忐忑的、想要靠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意。
他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粥,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瓷勺,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然后,他微阖上眼,抬起手,用指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指,揉按着微微蹙起的鼻梁。
这个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或许是高烧后的体力不支,或许是方才那番坦诚剖白耗费了他太多心神。
然而,不知为何,这个略显脆弱和依赖本能的小动作,落在此刻的舒榆眼里,非但没有折损他的魅力,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真实的人间烟火气,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和地位的、纯粹的男性魅力,混合着强大与脆弱,自信与不安,复杂得令人心折。
她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坦诚,以及那深处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之前积压的愤怒和委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虽然痕迹还在,但那尖锐的刺痛感,却在一点点消散。
她忽然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他之前那种看似掌控的行为,背后隐藏的,或许并非全然是上位者的傲慢,还有一份源于年龄差距和情感经验匮乏的、笨拙而不安的努力,一份害怕失去、害怕无法匹配的恐慌。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璟川几乎以为自己的坦白又将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甚至因为他揉按鼻梁的动作而微微睁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看向她。
终于,舒榆轻轻放下了勺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李璟川,你不需要为了和我有共同话题,去勉强自己学习你不感兴趣的东西。”
她顿了顿,看着他微微错愕的眼神,继续道:“我喜欢的是你本身,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睿智和担当,是你处理问题时的那种冷静和魄力,而不是一个为了迎合我,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李璟川。”
“年龄从来不是问题,”她语气坚定,“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愿意真诚地、平等地,去了解并接纳彼此本来的样子,包括我们的差异。”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爽的百合放进他碗里,动作自然:“先吃饭吧,粥要凉了。”
李璟川怔怔地看着碗里那片洁白的百合,又抬头看看对面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温和的舒榆,胸腔里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仿佛终于被一只温柔的手稳稳托住,缓缓落回了实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释然和更深的悸动,瞬间涌遍全身。
她不仅接受了他的道歉,似乎也看懂了他那份隐秘的不安,并给予了如此温柔而坚定的回应。
他低下头,拿起勺子,低声应道:“好。”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在他放下心来的下一秒,听到舒榆说道,“明天,领你去个地方。”
第32章 甜蜜 我带你去个你从未去过的地方……
高烧褪去后的第二天,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李璟川醒来时,身边已空, 但枕畔残留的淡淡馨香和客厅隐约传来的声响,让他心底泛起真实的暖意。
他起身, 发现舒榆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 身影在晨光中带着一种令他心安的寻常感。
他没有过多言语, 只是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舒榆动作顿了顿, 没有推开,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说:“别闹, 煎蛋要糊了。”
李璟川低笑一声, “下次再做早餐叫我,我怕你又把厨房炸了。”
舒榆笑着打了他一下, “一会就给你糊蛋吃!”
早餐后,李璟川拿起车钥匙,对舒榆说:“我去趟酒店。”
舒榆抬眼看他, 有些疑惑。
“帮你把东西拿回来。”他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
舒榆愣了一下,随即又感到很好笑, 他行动力总是这样强,一旦认定,便会毫不犹豫地推进。
她点了点头:“好。”
李璟川亲自去酒店收拾了舒榆的行李, 他的秘书庄儒原本想代劳,却被他拒绝了。
他细致地将她的画具、颜料、常看的书籍和衣物一一整理装箱,动作不算非常熟练,却异常认真郑重。
当他带着几个收纳箱回到公寓时,舒榆看着他额角细微的汗珠和略显凌乱的发丝,心里某个角落彻底软化了。
东西搬回来后,李璟川并没有直接让舒榆放回主卧。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尊重。
“灿灿,”他看着她,目光坦诚,“在你住在酒店的这些天,楼下我已经让人都重新装修好了。”
“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他继续说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可以选择住在楼上,或者住在楼下,拥有完全独立的空间,我保证,未经你允许,我绝不会擅自打扰,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着回答。”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舒榆的意料。
她看着李璟川,他眼神里的认真不像作假。
他是真的在努力践行他的承诺,给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哪怕这意味着物理上的分离。
这份克制和体贴,与他之前那种不由分说的掌控欲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