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李璟川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要去了?是因为我爸今天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因为那天……那天书房里你听到的那些话?”
他向前一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有些失控,语气急切甚至带着点恳求的意味,“灿灿,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让你感到压力,让你害怕,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一切有我,我爸他只是习惯性地把情况说得严重,他会那么说,恰恰是因为那些麻烦已经被他,被我在内的人处理干净了,你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黑暗和复杂,那些人针对李家,根本不是因为你,他们盯着我们这块肥肉已经很久了,把你牵扯进来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语速很快,试图用解释和承诺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将她圈禁在自己认为安全的领地里。
舒榆安静地听他说完,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安和占有欲,心里又酸又胀。
她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璟川,我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想要后退,更不是想逃离你或者这些麻烦。”
她抬起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上,试图传递自己的力量和决心:“恰恰相反,我是想变得更好,更强大,强大到有一天,能够真正地、有底气地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去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而不是永远只能躲在你的身后,看着你为我遮风挡雨,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和风险,我不想只是你的软肋,我也想成为你的铠甲。”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她想要为他们的未来,付出的努力和挣扎。
然而,此刻的李璟川,被巨大的不安全感笼罩着,根本听不进这些关于未来和并肩的长远规划。
他所有的神经都只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词——巴黎、三年、离开。
“说来说去,”他眼底最后一丝理智似乎被这句话点燃,烧成一片殷红,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你就是想走,对吗?无论理由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对吗?”
“不是离开!”舒榆急切地反驳,被他眼中的疯狂刺痛,“只是三年的时间,璟川,就三年,三年之后学成归来,我就回来了,我们的感情难道连三年的考验都经受不起吗?”
“三年?!”李璟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灿灿,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我的身份敏感,出国审批极其严格,我根本没有办法经常去看你,我们甚至可能在这三年里,一面都见不上,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你那边是白天,我这里是深夜,你刚下课,我可能还在开会,连打个电话都可能是一种奢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控诉:“灿灿,我很忙,这你知道,你在这里,我尚且能拼命压缩时间,挤出空隙早回来陪你一会儿,看看你,抱抱你,可如果你走了呢?隔着屏幕,三年的时间,足够让多少东西变质?感情是需要陪伴和温度来维持的,不是靠隔着冰冷信号的几句问候和所谓的信心就能维系的。”
舒榆何尝不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可她想到李家的厚重期望,想到李致言一家温暖的支持,也想到自己父亲那不堪的嘴脸和可能带来的持续麻烦。
她正是因为看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才更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想要拥有足以匹配他、足以抵御风雨的力量。
她试图用对感情的信心来说服他,也说服自己:“璟川,我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我对你有信心,我去只是为了学习,三年后我回来,我们还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好,对不对?”
“哪里一样?!”李璟川眼角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迅速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那滴泪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伤了舒榆的心。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心碎和无力感,“回来之后还和现在一样,看不到一个清晰的、被承诺的未来吗?灿灿,这么久了,从我们在一起,到我郑重地跟你提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你可有真正地、切实地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你可有想过,我这三年要怎么过?”
-----------------------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还有下一章的时候耳机里放的全是 岸边客(心碎版)[爆哭]建议大家看下一章的时候再看一遍这一章一起看,并加上这个音乐,呜呜呜
第46章 分离 他用全部的骄傲赌她是否会心软、……
李璟川这句话问得极其沉重,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舒榆的心上。
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和等待,似乎都没有换来她同等的、愿意为他停留的决心。
舒榆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 疼痛难忍。
她这个决定,何尝不是为了他, 为了他们能有一个更稳固、更少被人指摘的未来?为什么他就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呢?
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涌上心头, 在他那句“你可有为我考虑过”的刺激下, 她口不择言,一句带着棱角的话冲口而出:
“我怎么没有考虑你,考虑我们的未来?!难道在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在付出, 在牺牲吗?”
话音刚落,舒榆自己就愣住了,强烈的悔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想起她因谣言困扰时, 是他彻夜不眠地部署应对;想起她因父亲骚扰痛苦不堪时,是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为她挡去所有风雨;想起他那样一个注重隐私、身份敏感的人,却愿意带她走进他的家庭,向所有人宣告她的存在;想起他即使工作再忙, 也总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小愿望,记得她喜欢的口味, 记得在她熬夜画画时,默默为她留一盏灯, 热一杯牛奶……他做的太多太多,多到她无法否认。
“对不起,我……”她慌忙想要补救, 声音带着哽咽。
然而,李璟川在她那句伤人的话出口的瞬间,眼神骤然暗淡了下去,像是最后一点火光也被冷水浇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心死的沉寂。
抬手,制止了她未说完的道歉,声音沙哑而无力,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灿灿,”他唤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疏离,“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好吗?”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转身,走向书房,将那扇沉重的门轻轻关上,也将他自己与她,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清晰得刺耳。
舒榆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看到他转身前眼角未干的泪痕,和他那布满红血丝、写满痛苦与失望的眼睛。
冰冷的悔恨和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仿佛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镣铐。
舒榆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心痛中,蜷缩在客厅冰凉的木地板上昏沉睡去。
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蹙,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啜泣,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她是被一阵心悸惊醒的,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线,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惨淡的光斑。
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不祥的虚空感。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睡前那场激烈的争吵,想起了李璟川紧闭的书房门和他最后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痛楚的眼睛。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发麻。
客厅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凌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散尽后的冰冷气息。
她下意识地,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一道狭长的光线从门缝里倾泻出来,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她的心提了起来,脚步放得更轻,几乎是屏住呼吸靠近。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背影。
李璟川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一角那盏老式黄铜台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挺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孤寂的身影。
他面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他脚下遥远地闪烁,像一片坠落的星河,却无法照亮他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舒榆的目光下移,落在窗边地毯上,那里散落着十几个烟头,有些已经被碾得粉碎,昭示着主人内心的焦灼与反复。
指间还夹着半支燃着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他,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洪流里的雕塑。
似乎是听到了她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台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打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舒榆看清了他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涩,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和苍凉。
李璟川就那样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迎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地、缓慢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连同这令人窒息的夜晚,一同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因为过度吸烟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沙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质表面,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你决定好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如果决定好了,我尊重你。”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可正是这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像一把最钝的刀子,慢慢地割着舒榆的心。
很多年以后,舒榆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反复咀嚼这个瞬间,才终于明白,他此刻说出的尊重和放手,并非真正的释然和解脱,而是他在这漫长一夜的煎熬与绝望中,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挽留。
他用他全部的骄傲和痛苦,赌她是否会心软,是否会为他停留。
舒榆的鼻腔瞬间被强烈的酸意充斥。
她看着他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盔甲的战士,独自舔舐着看不见的伤口。
她想起了他平日里是如何的运筹帷幄,如何的沉稳如山,而此刻,他却因为她,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舒榆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冰凉的地板透过脚心传来寒意,却远不及他眼神里的荒凉让她感到寒冷。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迎上他猩红的、带着审视和等待判决的目光。
然后,她伸出手,没有去拥抱他,而是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握住了他垂在身侧、指尖还夹着烟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决定好了。”她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眼中激起了细微的、痛苦的涟漪。
李璟川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是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也被彻底吹灭。
他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灼烧出两个洞来,仿佛想将她此刻的容颜,牢牢地刻进骨髓里,用以对抗未来漫长三年,没有她的、荒芜的岁月。
“好。”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问出下一个问题的勇气,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不肯移开半分:“什么时候走?”
舒榆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痛的目光,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她的掌心却带着汗湿的温热。
“最快下周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还得去那边找房子,办理各种手续,杂七杂八的事情,都需要一点点安排。”
其实项目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她完全可以等到年后再从容出发。
但她不敢。她怕再多待一天,多感受一分他的痛苦和挽留,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就会土崩瓦解。
她怕看到过年时他必须回到那个有着他全部家族回忆的地方,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般无法融入的场景。
她只能用这种近乎仓促的逃离,来掩饰内心同样汹涌的不舍和恐惧。
李璟川的视线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几秒,仿佛看穿了她刻意加快行程背后的心思。
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抱希望的试探:“不留下过年吗?”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早,就在十几天后,他在心底隐秘地期盼过,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或许可以有不同的过法。
他甚至想过,就他们两个人,守着一方小小的天地,迎接崭新的春天。
舒榆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期待?但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过年,对于李家那样的家庭,意味着团圆,意味着家族的凝聚,她一个“外人”,一个曾引起父子争执的“导火索”,在那个时刻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只会让他更为难。
她用力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近乎淡然的微笑,那笑容浅薄得像一层浮在水面的油彩,一触即碎:“不了,况且我在国内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过不过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这句话,下意识地把自己从我们之中摘了出去,划清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李璟川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低沉压抑。
他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自我放逐和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认命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