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天灯?”舒榆愕然,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这个词,只知道这意味著不计代价、以最高封顶价格直接拍下,是一种财力和魄力都碾压全场的宣告。
场内瞬间议论四起,各种目光在场内逡巡,猜测着那位神秘买家的身份。
李璟川在听到点天灯时,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感受到舒榆的好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淡然:“看来有真正识货的人。”
他的反应平静得有些过分,仿佛这石破天惊的插曲与他毫无关系。
一整个拍卖会,他们只拍了松石首饰和祖母绿的胸针。
等到结束去后台办理手续时,他从西装内袋取出皮夹。
就在他打开皮夹的瞬间,舒榆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角白色的、像是折叠起来的纸张,质地不像寻常名片或钞票,上面似乎有清晰的印刷字体,但被他修长的手指和皮夹内的卡片迅速遮挡,看不真切。
他只是动作微微一顿,便如常地取出了信用卡,将那个白色的角落严实地掩了回去。
他将装有松石首饰的木盒推到她面前,眼神期待:“你先收着,或者,现在就戴上看看?”
舒榆压下心头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将所有注意力放回当下,放回眼前这个她深爱、却也似乎承载着某些她尚未完全知晓的重量的男人身上。
她拿起胸针,递给他,笑容明媚:“帮我戴上?”
李璟川接过胸针,动作小心翼翼,又无比郑重。
当他微凉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颈侧皮肤时,舒榆能感觉到那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很美。”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充满情感,那里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无比的事情。
舒榆抬手,指尖碰了碰胸前的松石,冰凉坚硬的触感下,是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的金属。
她抬眼,迎上他专注的目光,清晰地看到那里面映出的自己,以及自己眼中那份更加坚定的温柔。
“走吧,”她主动挽住他的手臂,身体依偎过去,用行动传递着她的支持与信任,“过几天你告诉伯母,这可是我们一起为她挑的生日礼物。”
李璟川低头,看着臂弯里她依偎的身影,看着她领口那抹与她笑容相得益彰的湛蓝,心中被一种混杂着安心与隐秘忧虑的复杂情绪填满。
他覆上她挽住自己的手,紧紧握住,那力道,像是在握住一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好。”他应着,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
——
夜色初降,公寓里一片静谧。
李璟川接了个紧急电话,轻吻了下舒榆的额头便进了书房处理公务,留她自己在客厅。
舒榆懒懒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光影却丝毫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白天在拍卖会后台,李璟川打开皮夹那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一抹白色,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心里。
当时被他巧妙地遮掩过去,之后又被松石首饰的喜悦冲淡,可此刻独处,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在她心头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一张折叠的、质地特殊的纸,不像普通收据或名片。
他当时动作的细微停顿,以及迅速将其掩去的下意识反应,都透着一种不寻常。
想起他近来偶尔流露出的、被她刻意忽略的紧绷感,还有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不同于往常雪松香的清凉药草气,种种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里碰撞、组合,指向一个让她隐隐不安的方向。
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心跳莫名有些失序。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卧室的方向。
他的皮夹,通常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一种强烈的、无法遏制的冲动驱使着她。
舒榆放下手机,赤着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进卧室。
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却照不透她心底逐渐弥漫开来的寒意。
她拉开抽屉,那个熟悉的黑色皮夹安静地躺在那里,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打开了它。
卡片夹层里,那张白色的纸张果然还在。
她深吸一口气,将它抽了出来,缓缓展开。
心理咨询与诊断中心。
患者姓名:李璟川。
诊断意见:伴有焦虑状态的适应性障碍……
建议:定期心理咨询,必要时药物干预……
冰冷的铅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让她瞬间呼吸困难。她想起拍卖会上他偶尔轻按太阳穴的动作,想起他掌心不同寻常的潮意,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驱使着她。
她转身,几乎是踉跄地扑到他那侧的床头柜前,手指颤抖着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几本财经杂志下,一个熟悉的白色小药瓶安静地躺在那里,标签上的名称她依稀在某个科普文章里见过,是用于缓解焦虑症状的。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被冰冷地证实。
舒榆腿一软,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拿起那个小小的药瓶,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诊断书上他的名字。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舒榆突然想到他所有的不对劲,想起她刚刚回国那天李璟川的状态。
这三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在她远在巴黎,追逐着所谓“能配得上他”的梦想时,他却一个人在承受这样的煎熬。
李璟川处理完书房堆积的公务,回到卧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他心脏骤停的景象。
他的灿灿,蜷缩在床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他藏起来的药瓶和诊断书,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脸上满是泪痕。
“灿灿,”他喉头发紧,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一把将她连人带那些“证据”紧紧拥入怀中。
第53章 正文完 李璟川,你跟我求……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气息, 舒榆压抑的哭声终于破碎地溢出喉咙。
她猛地回抱住他,手指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衬衫面料,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 哭声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悔和自责:“对不起璟川,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想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想能配得上你…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让你变成这样的……”
她语无伦次, 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李璟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发麻。
他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感受着她因哭泣而剧烈的颤抖,低叹一声, 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试图让她看着自己,大手捧起她泪湿的脸颊,拇指一遍遍擦拭着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 努力扬起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但你看, 我已经没事了,真的。你看着我。”
舒榆被迫抬起朦胧的泪眼, 望向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眼神温柔,带着笑意,除了因她哭泣而流露出的心疼, 看起来确实与常人无异,沉稳、强大, 是那个外人眼中无懈可击的李家家主。
可越是如此,想到他独自吞咽那些药片, 独自面对心理医生的时刻,她的心就越发痛得无法呼吸,眼泪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 不住地往下掉。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璟川的心潮剧烈翻涌,那段他以为已经尘封的、灰暗的岁月,不受控制地扑面而来。
舒榆刚走的第一年,是他人生中最不好过的一年。
一边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清洗家族内部盘根错节的蛀虫,面对明枪暗箭,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边,那无边无际的思念,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
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她在巴黎习惯吗?那边天气多变,她记得添衣吗?她那么单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会不会被人欺负?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却也只来得及在她落地前,为她安排好一处绝对安全的别墅和一张无限额的附属卡。
他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国内,鞭长莫及,这种无力感让他焦躁万分。
无数个深夜,他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会独自走到画室,那里还保留着舒榆离开时的样子,画架上甚至还有她未完成的一幅素描。
他坐在她曾经常坐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她残留的气息,假装她还在身边。
后来有一次,他偶然路过一家宠物店,橱窗里,一只胖乎乎的加菲猫正懒洋洋地吃着猫粮,那鼓着腮帮子专注又满足的样子,像极了舒榆享受美食时的神情。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把那只猫带回了家。
很长一段时间,他工作到一半,思绪就会突然飘远,想她此刻在做什么。
养了猫之后,回家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期盼,每天看着那只肥猫在家里踱步,慵懒地晒太阳,偶尔蹭蹭他的裤腿,就好像……好像她留下的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影子还在陪伴着他。
那一年,可真不好过啊。
再后来,母亲察觉到他状态不对,消瘦得厉害,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郁和疲惫,强硬地押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病,他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太想舒榆了,想到骨子里都发疼。
但医生的诊断和开出的药物,确实让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焦灼和心悸缓解了不少。
随着舒榆归期临近,他的心情像是被逐渐注入了阳光,越来越放松,可就在她完成学业的前半年,一种新的、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她还会回来吗?巴黎那样艺术繁华的世界,会不会有更吸引她的人或事?三年的分离,会不会已经让她的心改变了方向?这种患得患失让他夜不能寐,那被搁置了一段时间的药,又被他重新捡了起来。
直到舒榆真的回来了,带着灿烂的笑容和更耀眼的光芒,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他那颗悬了三年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狂喜和失而复得的珍视淹没了一切,他忙着感受她的存在,忙着规划有她的未来,竟忘了处理掉这些过去的痕迹。
他本打算永远不让她知道,他的女孩应该永远快乐无忧。
可她太聪明,也太关注他,从那些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细微末节里,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连皮夹里那一闪而过的纸张,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李璟川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怀里的舒榆依旧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这些年他独自承受的苦楚,都通过眼泪替他宣泄出来。
“那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最难熬的不是那些明争暗斗,也不是肩上的担子。”
他抬手仔细地擦着她的眼角,“是每天晚上回到这里,推开门的瞬间。”
舒榆倏地睁开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避开她的视线,专注于手中的动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没有你趿拉着拖鞋跑来跑去的声音,没有你窝在沙发里看综艺的笑声,画室里也没有你,没有你调色时哼的歌。”
他顿了顿,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方寸之间,终于抬眸直视她,“那是一种能把人吞噬掉的安静。”
他极少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他们分离那三年里他所承受的孤寂。
这些话比任何指责都让舒榆心痛,她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指尖感受到他皮肤下温热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