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喜欢被我看着?……
梁晓夏被噎得半晌没说得出话。
梁净川倒是还记得继续往后走流程:“您反对吗?”
“……这是我反对不反对的问题吗?烟烟这么好的姑娘,我有什么理由反对?现在你该操心的是你叔叔答应不答应。”
“那您帮忙吹吹枕边风。”
“……你小子欠揍是吧?”
没抓到实据之前,梁晓夏还能装聋作哑,现在就不得不当做一件正儿八经的事情来解决了。
梁晓夏睨他:“说说你的想法。”
“叔叔还在家吗?”
“在。”
“那我们现在回去,直接一五一十坦白。”
“……一点铺垫都没有,你是想吓死他吗?”梁晓夏白了他一眼,“你……算了,跟你沟通没用,你巴不得马上昭告天下。我去跟烟烟聊一聊,问问她的意思。”
她看了看时间,“烟烟下午真是准备去逛街?”
“您觉得呢。”
“……你这个哥哥当得可真称职。”梁晓夏难免排揎两句。大白天的不知道收敛,在车上就鬼混起来。如果梁净川还是小孩子,她此刻可能真要上手揍一顿再说。
“我请烟烟喝咖啡,你开车送我们去。”梁晓夏说。
梁净川点点头。
两人往车头方向走去,梁净川忍不住问:“洗衣液的味道发现的?”
“你觉得只是洗衣液?”
“……哦。”蓝烟生日那天傍晚,两人都是洗了澡再出门,估计身上从发丝到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气味。
自他成年以后,梁晓夏连他穿什么都不关心,那天冷不丁问起这么细小的事,他自然觉得反常。
从昨天到今天,梁晓夏时不时逗一下蓝烟,他就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只是可能没有十成的把握。
后座车门被拉开,仍在副驾当鸵鸟的蓝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上梁晓夏笑眯眯的表情,顷刻脸又涨得通红,“阿姨……”
梁晓夏笑说:“陪阿姨喝杯咖啡可以吗,烟烟。”
“嗯……可以……” 蓝烟把头转回去,低垂目光,继续在脚垫上寻找地缝。
梁净川上了车,问梁晓夏:“去哪家?”
“你们常去哪家?”
“我们还没一起喝过咖啡。”
梁晓夏不满地咳嗽一声,提醒他嘴上把门。
梁净川:“那我随便找一家?”
“都行。”
附近三公里有一家评分不错的咖啡馆,评论说是氛围幽静,适合谈事情。
这开过去的一路,自然是没有一个人作声。
到咖啡馆门口,梁晓夏推车门说道:“你有事就忙你的去,聊完了我跟烟烟自己打车。”
“没事,我等你们。”梁净川微笑。
“……”梁晓夏也懒费口舌,知道他这人是什么德性。
梁晓夏在前,蓝烟跟在她身后,走进室内,寻了角落里一张隐蔽的双人小桌。
服务员递上菜单,蓝烟没心思看,直接点了热拿铁。
待人收走菜单,蓝烟攥住自己的手指,半晌,克服尴尬与羞耻,抬头干脆说道:“对不起,阿姨,我们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这一下倒让梁晓夏惶恐起来,“没有,烟烟,我从来没打算怪你……”
“那您也不要怪梁净川,他都是听我吩咐的。”
“……”梁晓夏哭笑不得,“你别维护他。”
蓝烟脸上的热度就没退下去过,此刻下意识端起杯子喝水,缓解自己的尴尬。
梁晓夏看着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烟烟?”
“……二月份。”她没好意思说是情人节那天。
“是怕我们反对,所以才选择瞒着吗?”
“……不是。阿姨您了解梁净川的性格,其实某些方面我和他差不多,只要是我下定决心的事,我不会在意别人反不反对。”
“那是因为……”
“您和我爸,准备下个月16号去领证了是吗?”
梁晓夏一愣,“是因为这个事……”
“如果因为我和梁净川的事,打乱你们原本的计划,我觉得很自私……”
“可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对你自己自私一回呢,烟烟?”
蓝烟一直低垂目光,听到这一句,愕然地抬起了头。
梁晓夏正看着她,目光是温和的宽容,兼有一种慈悲的伤感。
她仿佛心脏被谁攥了一把。
“你爸爸元宵那阵子就对我提过补领结婚证的事,你生日那回又提过一次,两次我都是一样的答案,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爸希望您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他签手术同意书。”
“所以我说你爸这个人,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不该敏感的时候瞎发散思维。我让你签,只是觉得如果你来签,你会更有参与感和安全感。”
蓝烟愣了一下。
梁晓夏笑说:“医院又不会核实结婚证,谁会管是不是真的合法夫妻,即便我签了又有什么关系?我跟他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那也算是白活了。”
“……我觉得他亏待你了。”
“没有的,烟烟。如果我跟他过得不顺心,我早就跟他分开了,反正又没领证,分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对不对?”
蓝烟讷然点头。
“他亏待的是你,烟烟。他以为有些事他不说你也能明白,也以为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和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时间的流速是一样的。”
蓝烟视野变得模糊,不敢眨眼。
“当然,他不跟你聊这些,还因为你们的创伤是一样,他也害怕,所以潜意识会逃避。但你要相信,他从来没有一秒钟忘记过你的妈妈……”
“那不就是对你最大的不公平吗……”
“不是。没忘记和时常想起,是两回事。你还会经常性地想起你妈妈吗?”
蓝烟摇头。
“但你没有一秒钟忘记过她,对吧?”
蓝烟喉咙一哽,“……嗯。”
“我离过婚,也经历过不止一段失败的感情,刚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能长久,只想着试试吧,能过就一起过,不能过就好聚好散。那时候我们没领证,就是出于这一层考虑,过不下去了想散就能散掉,不必拖泥带水、鸡飞狗跳。但我也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十来年就这么过来了,比我的第一段婚姻还要长久,而且如果没什么意外,可能后面二十、三十年,也都能这么过下去。”
这是蓝烟第一次与梁晓夏这般推心置腹,虽然事情的起因很尴尬,但聊到此处,尴尬早已消解。
“烟烟,你爸爸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一开始即便知道你很排斥我进入你的生活,我还是为了跟他继续在一起而装聋作哑。我的决定不自私吗?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后来你上大学去了外地,工作即便就在跟前,也很少回家。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您不要这样想。我很感谢您这么多年陪着我爸,如果没有你,他可能现在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回家,很多时候是因为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我知道,烟烟,我都清楚。所以我才说,是你受了更多的委屈,所以这件事——不单单是这件事,往后很多事情,你即便自私一点也是应该的啊。”
蓝烟双手捧住了玻璃杯,鼻尖酸意翻涌,她忍耐着“嗯”了一声。
梁晓夏目光更是温和,“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跟你敞开聊一聊,可每回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怕你觉得唐突,更怕你觉得,我是要挑战‘妈妈’这个角色,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蓝烟简直心里一惊。
她一直知道梁净川十分敏锐,有时候总能一针见血地洞察她内心里最幽微、最不可捕捉的某些情绪。
原来这项技能也是一脉相承。
她没有想到,梁晓夏连她刻意抗拒她的善意的原因,也都一清二楚。
“烟烟,我也是做妈妈的人,所以我很清楚,这个角色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净川小时候,因为我要上班,家里的育儿嫂和他姥姥,平常陪他玩的时间远远超过我,可他做噩梦的时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喊的还是‘妈妈’。他姥姥都吃醋,说不管她怎么带,还是妈妈更亲一些……”
服务员端来她们点单的饮品,梁晓夏将咖啡杯挪到一旁,没有喝,继续说道:“我很清楚,我们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把对方安放在什么身份比较合适……”
继母和继女,终究还是沾了“母”和“女”这两个字,语意太亲近,让人惶恐,以至于望而生畏。
梁晓夏继续说道:“所以当我发现你跟净川好像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很高兴你知道吗?我想,这下我总算有‘婆婆’这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关心你了。”
蓝烟端起杯子,咖啡的热气扑向眼眶。
所以梁净川的“好”,从来不是无根之木,是因为有这样好的妈妈,才有这样好的他。
“今天这件事,实在是……”刚刚的尴尬终究是绕不过去,梁晓夏喝了一口咖啡,笑一笑,力求轻描淡写,“是梁净川做得不对,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你不要在意,阿姨也年轻过……”
蓝烟极小声地“嗯”了一声,恨不能把脸埋进咖啡杯里,“……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只有个猜测,我还在观察。其实我之前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净川可能对你有意思……”
蓝烟看了她一眼,想问她为什么这样觉得,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梁晓夏仿佛洞悉她的想法,也便继续解释道:“你每次回家,不管有事没事,他也会找理由回来。按理说你俩关系又不好,他这么做没什么必要,不纯粹给自己添堵吗。但他心思藏得深,所以我只是有这个直觉,一直没什么证据。而且后来你又跟陈泊禹谈恋爱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这个名字。”她仿佛觉得晦气似的,拿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蓝烟被逗笑,“没关系阿姨,已经是过去时了……”
梁晓夏也笑起来,“我们聊清楚了,是吗,烟烟?”
蓝烟点点头。
“那我现在想问问你的想法,对你爸这边,你是什么打算的?”
“直接告诉他吧——阿姨你知道他有察觉吗?”
“恐怕没有,他这方面迟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