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尾音安心落地。
放下手机,蓝烟理了理自己的一头长发,顺到同一侧肩膀,从发根开始,分作三股。手指上下翻飞,须臾便完成了一根松松散散的长辫,取下腕上黑色发圈,箍紧发尾。
梁净川见怪不怪,这是她给最美味的食物才有的顶级礼遇。
头发编起来,五官轮廓展露更清晰。
说起来,她鼻梁并不算十分高挺,眼睛也不算特别的大,但经造物主的组合,就变作惊人的炫技之作。比例或者位置,偏差了哪怕一毫米,大约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月中聚雪,淡极生艳。
梁净川凝视最后一瞬,在会被发现的临界点之前,收回目光。
一时安静。
“你们……”
“你……”
梁净川顿一下,“你说。”
“你们公司下轮融资,还是想找陈泊禹的大哥?”
吃到一点姜末,在吐出来和吞下去之间犹豫一瞬,梁净川选择后者,“嗯。如果陈泊尧愿意领投,基本十拿九稳。”
“所以他急着回家见他大哥。”
梁净川表情淡下去,“东西不够好吃?”
“……好吃啊。”蓝烟莫名。没听懂他这句废话的意思。
他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只低头吃东西。
蓝烟:“你刚刚想说什么。”
“忘了。”
再丰盛的一碗面,吃完最多也只需要十五分钟。
蓝烟剩了一点豆芽和半个卤蛋,剩余的全部吃掉。
对面的人碗里也空了,只剩下汤。
光盘是美德。
“走吗?”蓝烟拿起手机。
“嗯。”
已经付过账,他们离开畅行无阻。
推开玻璃门,夏夜潮热的风泵入肺里,吃饱的身体很暖,很舒服。
“我把车开过来。”梁净川往左转身。
“远吗?”
“不远。”
“那走一下,消食。”她也左转,以目光询问,是这个方向?
梁净川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迟疑的这一秒,是在想,今天的黄历上莫非写着“诸事皆宜”。
风里有花香气,裹在夏日特有的那种潮而闷的气息之中,并不是很容易分辨。
他有意去找,沿途的墙壁上,是不是哪里藏有一丛蔷薇花。
三次尝试,三次在找寻的途中,目光偏航,看向走在斜前方的人。
她一边走,一边拆开了辫子。
编过的头发蓬起来,多出不很明显的弧度,像是高湿度的天气里,塌下去的卷发。
没有看过她卷发的样子,她一直黑长直,简单得像还在读高中——高中生都没有她这样遵守规则。
想看一眼,只看一眼。
“蓝烟。”
蓝烟倏然回头。
灯光下透白的脸,被微卷的头发,衬出和平日很不一样的观感。
清源创生是做生物原料研发的,他是技术负责人,所以了解一些植物的特性,是工作需要。
山茶花种类繁多,若是重瓣,便会呈现一种波状缘的效果,繁复又华丽。如她此刻。
蓝烟没有听见他作声,脑袋稍歪了一下,“干嘛?”
“……有老鼠。”
蓝烟后退半步,“哪里?”
“已经跑了。”
她定在原地,侦查过路面和草丛,试探着踏出一步,确认没什么,重新迈步。
走出两步,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瞪他,“又耍我是吧?”
“对啊。”他笑着承认。
“无不无聊。”
很快,车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
方才停车,有个人要跟他抢,他技术高超,先行卡位。
命运的馈赠总有代价,何必逞一时好胜心,把它停远一些又能怎样。
梁净川对抗抗拒的心情,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
车遥遥地“嘀”一声,为今晚划下句点。
开回到蓝烟住的小区大门口,只花了十五分钟左右。
蓝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说道:“谢谢。”
难得非常真诚的口吻。
足以载入他们这段十多年敌对关系的史册。
“那请我喝水。”梁净川说。
蓝烟看向他。
非常欠揍的笑容,让她想把这句道谢收回。
“……等着。”
不知是放狠话,还是字面意思。梁净川看着她的背影走向了一旁的便利店,确信是后者。
人很快折返,走到了驾驶座这一边。
他落下车窗,她站定在窗外,把一瓶绿色怡宝递进来,并附解释:“只有这个是冰的。”
“没事。”梁净川微笑说,“什么都行。我不挑。”
作者有话说:
阿川:每天都被妹宝的微信昵称萌得死去活来。
[竖耳兔头]
第6章 “你自求多福。”……
梁净川将蓝烟送到以后,原本想回去睡觉,电话拨进来,陈泊禹那头开了免提,陈泊尧问他事情忙完没有,倘若没安排,再回去陈家一道打几局麻将。
公司马上要进行下一轮融资,陈泊尧是能决定局面的关键人物。
梁净川开车折返,开门的保姆指一指棋牌室的方向,说人都在棋牌室里,厨房里煮着夜宵,她要过去瞧一瞧火,让梁净川自便。陈家梁净川常来,保姆对他也很熟悉,无须过分拘礼。
梁净川穿过走廊去往大屋另一侧的棋牌室,将到门口,里面传出的对话声滞住他的脚步。
麻将块碰撞声里,掺杂着陈父陈永茂的声音:“……这姑娘别的都挺好,就是有点太傲气了,过日子还是选个温柔可意的更好。我看她的样子,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
第一个接话的是陈又盈:“什么年代了呀大伯,评判女孩子的价值还要看会不会做饭?那我也不会,云姐也不会呀!”
陈母唐佩玲:“不一样,千云可以全力支持泊尧的事业,蓝烟能做到这样对泊禹吗?这件事看的是态度,比如泊禹生病了想喝碗热粥,莫非还要点外卖吗,外头的东西又脏又难吃。有一次泊禹自己感冒还没好呢,还大半夜的去机场接人。”
陈永茂:“还有这种事?”
陈泊禹总算吱声:“她不让接,我自己去的。”
唐佩玲:“你有时候就是太上赶着,人家才不把你当回事。”
梁净川没有听见陈泊禹作声。
听人壁角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从来不自诩君子。
尤其这事涉及到蓝烟。
唐佩玲:“泊禹,你听一句过来人的劝告。你们谈恋爱也有两年了,蓝烟从来没对我们热情一些。这样的性格,就是仙女又能怎么样呢,你是要过日子,不是要给自己找个佛祖供起来。”
陈泊尧:“泊禹高兴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爸妈你们也别管了,处不来大不了以后少来往就是。”
唐佩玲:“说得轻巧,以后一大家的事情,她主持得过来吗?”
陈泊尧:“不是有您吗。”
唐佩玲:“我还想享几年清福。泊禹,你非她不可,我们倒也不会棒打鸳鸯,但你自己想想清楚,你事业刚起步,以后还有得忙,累一天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冷言冷语,这样的日子你过不过得了。”
陈泊禹又不再作声。
这并不是梁净川第一次听见陈泊禹的家人非难蓝烟。
有一次是陈泊禹在办公室里接唐佩玲的电话。两人的办公室有不透明玻璃相隔,他那天身体不舒服,躺在沙发上休息,陈泊禹可能以为他不在,把电话开了免提。
唐佩玲打给陈泊禹,主要是聊给他们家族里一个小辈办满月宴的事,结束时顺口提到了蓝烟,说她前几天过生日,怎么蓝烟全程绷着个脸,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陈泊禹说她性格就是这样,不习惯人多的场合,也不怎么喜欢笑,并不是对谁有意见。
还有一次是唐佩玲生病住院,恰好蓝烟要去北城,参与支援一批即将参与主题展的书画作品的修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