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你决定吧。”
蓝烟点头,“那没什么了。”
梁净川看她,“还要加班吗?”
“不用。准备走了。”
“送你。”
“我还要先去吃个夜宵。”
“那请你吃夜宵。”
没等蓝烟说出吐槽的话,梁净川补充:“给你带了一点东西,放车上了。”
“什么东西?”
“直接去看吧。”
不得不承认,这人很会卖关子。
蓝烟把样品册放回材料室,检查窗户有无关好,灭了灯,锁门,跟梁净川下楼。
步行至小院,梁净川说:“刚过来保安说里面没车位,车我停前面路上了。你在门口等吧,我开过来……”
“单行道,开过来不绕吗。”蓝烟白色背心外面,穿了一件宽松的薄款西装外套,她此刻两手抄在口袋里,有种淡然的无所谓。
两人便步行去停车的地方。
一路上没人作声。
好像,工作之外,他们始终无话可说。
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声音像在落一场没止尽的雨。
这条路不长,五百多米,路口右拐,再走一段,梁净川的车就停在路边。
走到车尾处,蓝烟再问一遍,给她带了什么东西。
“上车看。”梁净川径直拉开了副驾车门。
犹豫数秒,蓝烟微低头跨上车,看见副驾座位上有个木匣,把它拿了起来。
梁净川关上门,从车头绕去驾驶座。
蓝烟扣上安全带,随后打开了木匣。
那里面是一幅整绢的手卷。
梁净川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把车启动。
蓝烟没留心这些动静,第一时间缓慢展开手卷。
车厢昏暗,她揿亮了车顶的阅读灯,借灯光去瞧。
从落款的干支年份推算,是清中期的作品,一幅没骨秋海棠图,有点恽派的风格。
画技粗拙,画意也凝滞,审美上几乎没什么价值。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绘制手卷的材料……
蓝烟急急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亮手电,凑近细看。
各朝各代的绢,特征各有不同,唐绢粗厚,宋绢匀净……而古绢与现代的仿古绢,最大的区别便是,前者有数世纪时间沉淀而来的古韵与旧气,这是通过科学手段人为做旧的仿古绢无法比拟的。
这手卷画心所用的绢料,光泽、触感、图样,无一不具有古韵旧气,即便不是清中期的,也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修复绢本,匹配不到年份相近的补绢,由来是业内的共同难题。
蓝烟不免几分激动,看向梁净川,忙问:“这是哪里来的?”
“去苏城出差,跟朋友吃饭,路过一个旧货店。店里很多有年份,但作者没名气的古画。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我买了一幅带回来给你看看。”
“这幅多少钱?”
“叫价两千,还价两百。”
“……那你蛮会讲价的。”
梁净川轻笑一声。
“那个店的位置可以分享给我吗?”
车经过一个绿灯。
梁净川注视前方:“店在一个居民楼里,不太好找。地图上没有定位,只能定位到那条街上。过几天我还要去一趟,你要的话,我再给你带几幅回来。”
蓝烟摇头,“几幅不够,我得评估了找工作室申请经费……”
她沉吟片刻,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再去?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
梁净川也看向她。
手电还没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失色,眼睛却明亮极了。
他凝视她的目光,一时深了两分。
点心确实是梁晓夏叫他转交的。
但这里面也有试探的用意,他想看看,这些常规手段,对蓝烟起不起作用。
结果显而易见,她避之犹恐不及。
所以,他取消了借修画之机,时时来裱房刷存在感的计划——以她的敏感程度,大约没等他有什么实质行动,她就提前划清界限了。
那么最好的方式,还是想办法诱她主动。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梁净川淡淡地说:“下周三吧,或者周四。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第11章 怀里
附近多排档食肆。
夜里薄蓝烟雾与醺黄灯光交映,烧烤店不是鉴画的好地方,所以下车时,蓝烟把木匣留在了车里。
老板拿来点菜单,梁净川刷刷勾了几样,递给她,让她添一些喜欢吃的。
她心思不在这上面,扫一眼,基本都是喜欢的,没什么可添,就把点菜单原样地递回去。
没人接。
她抬眼,灯下梁净川压低的眉眼里有笑,调侃说道:“你这么着急的话,连夜去也行。”
通常这时候,蓝烟一定要赏他一个白眼,但看在画的份上,今天……一直到下周四,都可以不跟他计较。
她招手,叫来老板,梁净川伸臂拿过点菜单,最后又勾了两笔,递给老板。
店里很吵闹,显得他们这桌安静得格格不入。
蓝烟向坐在对面的人瞥去一眼。
不交流是他们之前的常态。
高中的时候就这样,过年父母在厨房里面忙,他俩坐在沙发上听电视玩手机,完全当对方是空气;
开车出游,同坐后座,旅途三小时,全程零交流;
凑巧坐同一趟公交车,从不同排,座位之间远得隔个银河系……
原本是这样,但从上次夜宵开始,这样的沉默不再是互不相扰的默契,隐约多了些尴尬。
好像还是得找点什么话题尬聊一下才说得过去。
蓝烟就随口问道:“去苏城出差做什么。”
“有个创业公司倒闭,找他们收一批设备。”
“收二手的?”
“没用多久,成色很新,只需要原价一半的价格。”
“你们财务状况是不是有点……”
“我不管资金方面的事。”
“哦。陈泊禹管这个。”蓝烟喝口柠檬水,“如果融资失败,你们是不是……”
“放心,创业失败了陈泊禹还能回去继承家业。”比平淡还要凉上两分的语气。
蓝烟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呛了,明明她什么也没说。
她看向梁净川,恍然:“你跟陈泊禹吵架了?”
“……”
比琉璃更剔透漂亮的一双眼睛,和她对视时,很难生得出生气的心情。即便要气,也只会气自己。
服务生先送来饮料,一瓶矿泉水,一瓶无糖茶,蓝烟喜欢的牌子。
蓝烟把无糖茶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才意识到:点菜单只在她手里过了一下,这茶不是她点的。
她停住动作,想起来梁净川也爱喝这个牌子,便问对面:“我是不是喝了你的茶?”
梁净川看着她,眼神很难形容。
她高中有回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讲解试卷,老师问她“1.7”这个结果怎么得来的。她说,“尺子量的啊,不是老师你说的,正规考试作图很标准,实在不会可以量一下”。老师说,“你都量出来是1.7了,难道没想过答案可能是根号3吗”。
梁净川此刻的眼神,就和老师说那句话的眼神很相似。
梁净川:“……是我的。你喝吧。没事。”
蓝烟往他面前看了看,杯子空了,她伸臂拿过来,把瓶子里的茶给他倒了一杯,“这样行不行?不行我再点一瓶。”
“……可以了。”梁净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浓苦的茶,屏息咽下去。
刷锅水那么多,为什么她偏偏喜欢喝销量最差最难喝的这一款。
烧烤陆陆续续送上来,蓝烟先拿了一串玉米粒。
吃完没半串,外套口袋里手机振动。
摸出来一看,是陈泊禹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