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搭住栏杆,下巴抵在上面。
从外面吹过来的微凉秋风,让她冷静些许。
身后传来移门被推开的声音。
蓝烟倏然转身。
梁净川就站在移门的轨道处,往前迈一步就能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往前,只是抱住手臂,斜倚门框注视她。
这样安静而毫不打扰的目光,会让人错以为,他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头顶晾衣杆上挂了数件衣服,已经晒干,被风吹得轻飘飘地荡起来。
他们隔着暗昧的夜色对峙。
蓝烟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梁净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女朋友。”
空气静滞须臾。
蓝烟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会把手里所剩无几的优势,全面输尽的糟糕问题。
“知道。”梁净川轻笑一声,“但我相信很快就不是了。”
第17章 (结尾小修)“你……
十月,团建终于成行。
出发当日,陈泊禹发微信消息说上门来接,五分钟后,蓝烟听见了敲门声,应了一声,往门口走去。
大号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放置在门口玄关,蓝烟背上包带上拴着U型枕的双肩包,打开门,同时说道:“我忘了问,护照是我们自己……”
话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一件薄款的黑色冲锋外套,内搭黑色T恤,深色把他的一张脸,衬得极为冷峭清峻,但他表情是放松下来的,抱着手臂,站得两分懒散。
蓝烟一秒钟进入警戒状态:“陈泊禹呢。”
“下车前他来了个电话,我提议我来接,他非常乐意。”梁净川不紧不慢地解释。
蓝烟抿住唇,不作声。
梁净川伸出手臂。
蓝烟没动作。
梁净川笑了声,“只是拎行李的苦力,这还要挑人?那你自己给陈泊禹打电话,让他上来吧。”
蓝烟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推,滑轮抵住门框停下,警告:“你最好别做什么没分寸的事。”
梁净川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你会跟陈泊禹告状?”
他的语气,仿佛巴不得她这样去做。
蓝烟决定从现在到这次旅途结束,一句话也不要跟他讲。越给回应他越带劲。
最后检查了一遍水电门窗、证件钥匙,反锁房门,跟在梁净川身后下楼。
楼下大门打开,梁净川掌住了门,要她先行,顺口把她没问完的问题回答了:“护照自己保管,到酒店了需要交给行政统一办理入住。”
陈泊禹叫的专车停在路边,可能电话已经打完了,看见两人出现,他拉开车门从后座下来,来接梁净川手里的行李箱。
梁净川没跟他客气什么,行李箱往他跟前一推,转身去拉副驾车门,毫不拖泥带水。
蓝烟上了车,把背包和搭在臂间的外套卸了下来。
陈泊禹安置好行李箱,上车在她身旁坐下,手臂自然地搭住她的肩膀,打了个呵欠,说道:“昨晚实验室出了点状况,幸好净川和珊姐熬通宵连夜解决了,不然今天还走不了。”
蓝烟怔了一下。
坐在前排的梁净川语气不咸不淡:“我睡一觉,到机场叫我。”
团建分了两批,交换轮值,因为陈泊禹好几天不在国内,下一批出发轮值的各部门负责人,打来了电话请示某些忘记沟通的细节。
怕吵到前排的人,陈泊禹有意把声音放低了。
可当他这边接完了,梁净川那边负责的技术部门的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等电话接完,又有微信消息。
去机场一小时,梁净川始终没能完整补个觉。
在值机柜台,与团队的其他人会合。
清源创生去年也有团建,但蓝烟跟卢楹半年前就定好了去东欧的行程,因此没有作为家属随团参与。
公司规模不大,一共四十多人,这里面有人见过蓝烟,有人没有。大老板带女友出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好奇,蓝烟察觉到几束打量的目光,但都是友善的。
或许为了展示同甘共苦的精神,从来只坐商务舱和头等舱的陈泊禹,这回也坐经济舱。
队排得长,陈泊禹站在蓝烟身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头低下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像黏黏糊糊的高中生情侣。
蓝烟低声说:“旁边都是你员工。”
“我只是挨你一下,又没有当众亲你。”陈泊禹也压低声音。
蓝烟笑了一下。
嘴角还没落下来,察觉到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
梁净川排在旁边那队。
掀眼,对上的眼神很难一句话形容,有点凉,更多是一种好似隔岸看戏的从容裕如。
蓝烟不自在地别过了视线。
又排一阵,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推着行李箱的身影出现在队旁,一边叉着腰喘气,一边招呼:“二哥……”
陈泊禹的堂妹,陈又盈。
因和家里闹得有些僵,陈泊禹原本不打算兑现让陈又盈参与团建旅游的承诺。陈母唐佩玲屡次三番打电话,说那只是他爸和他兄长做得不对,又盈又没有错,何必迁怒。
陈泊禹捱不住电话轰炸,只好答应了,临行前特意告知陈又盈,梁净川这个人不好搞,他是不会帮忙撮合的,想要追他自凭本事。
陈泊禹:“来这么迟。”
“没听见闹钟响,差点睡过头……”陈又盈呼吸平复一些,转身,朝着另一侧队伍里的人打声招呼。
“嗨。”声音有种刻意的轻描淡写。
梁净川不失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陈又盈再看向陈泊禹:“队好长啊二哥,我能插队吗。”
“你不排我们这队,你商务舱的。”
“……啊?”
“啊什么啊,我自掏腰包给你升的舱。别坐不惯经济舱回头你找三婶告我的状。”
陈又盈语塞:“……你猪脑子吗陈泊禹。”
“少跟我没大没小。”
陈又盈看了一眼梁净川,后者露出仿佛全然无知的淡笑。
她叹声气,推着行李箱去往商务舱值机柜台。
蓝烟不爱坐飞机,因为流程实在太冗长了,排队过安检时,已然有些生无所恋。
好歹是上了飞机。
找到座位,落座之前,蓝烟环视四周,梁净川的位置离她很远,她放心坐了下来。
机舱渐满,零星上来最后几个乘客。
“二三二”分布的宽体机,蓝烟坐靠窗位置。
一旁的陈少爷似乎被平民享有的狭窄空间惊到,双腿局促难展,只得让靠外的那条腿,占住一部分的过道空间,整个人像只被塞进了比自己体型小一号的栅栏里的长颈鹿。
蓝烟戴上U型枕,把打发时间带的一本文库本小说,塞进前座靠背的网兜里。
此时,后排传来对话声:“方不方便跟我换个座,我一会儿跟陈总聊点事。”
CTO点名换座,只要是还想领这份工资,一般都不会不答应。
蓝烟还是没忍住转头瞪视。
劳动得两人起身给他让座的某人毫无添了麻烦的自觉,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笑了一下。
蓝烟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理会。
距离关闭舱门尚有一段时间,此时,陈泊禹来了一通电话。
某个投资人团队负责人的助理,来找他问询新材料备案的进程问题。
对方问得细,电话讲了很久。
梁净川阖眼抱着手臂,被困意煎熬,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片刻,听见舷窗被轻轻敲了两声。
他睁眼,愣了一下。
一只手从窗户与座位间的空隙伸了过来,掌心里两粒柠檬绿的一次性耳塞。
从前一家四口出行,值机时座位基本都会选到一起,两个小辈同一排,两个长辈同一排。
一路上她必然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只在他睡着了,而乘务员过来发餐食的时候,伸肘轻撞一下他的手臂,以作提醒。
她的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的机械白,或者耳塞的柠檬绿。
梁净川顿一下,伸指拈过。
那只手没有多停留一秒钟就收回了。
他当然不是受虐狂,不会被人恶言相向,还要一往情深。
只是,她的恶言从来没有真正的人格侮辱,她的善意却一直涓滴汇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