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谙如何用一句话打消她的顾虑。
“那我去睡了。”
梁净川点点头,指了指楼梯起始处,告知楼上照明开关的位置。
蓝烟没再和他客气,拿上自己的充电器,打开了二楼的灯,踏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
空间只有一层的一半,只安置了床和衣柜。
床是地台的形式,浅灰色的四件套,整理得十分平整。
床边就有充电器,接口吻合,蓝烟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脱下外套,掀开薄被躺了进去,抬臂按下了顶灯开关。
熨帖的磨毛棉,有一股洗衣液的香气。
明明身体累得不行,此刻却睡意全消,她闭上眼睛,翻了翻身,听见有脚步踏上楼梯。
睁眼,一楼灯光照出梁净川的身影,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
他走过来,把装着水的玻璃杯搁在了床边小柜子上,没看她,说了句“早点睡”,原路返回。
没一会儿,楼下客厅的大灯也熄灭了,电控的窗帘都拉了起来,仅有的一点灯光,从玄关方向传来,大约是浴室里,梁净川还在洗漱。光很微弱,几乎不会对睡眠造成干扰。
前提是她睡得着的话。
没多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消失,轻缓的脚步声去往客厅,停了下来。
空间陷入一片寂静。
蓝烟翻覆数次,又想起来自己上楼前没有上厕所。有一类人,睡前不将膀胱排空,就十分没有安全感,蓝烟恰好是这类人的典型。
她拿过一旁的手机,借由屏幕光线照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刚靸上拖鞋,走了两步,楼下传来梁净川的声音:“需要什么吗?”
“……我想上厕所。”蓝烟尴尬。
梁净川没作声了,只轻笑了一声,下一刻,沙发旁的落地灯亮了起来,黑暗里像颗人造的月亮。
蓝烟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不觉得住loft很不方便吗?”
“现在觉得了。”梁净川笑说。
蓝烟用完洗手间,关灯走出来。
眼睛一时不能适应昏暗的光线,她迈步有些缓慢,绕过沙发走到楼梯处。
过大的拖鞋不跟脚,一迈出去,大脚趾顿时一阵钝痛,她立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梁净川迅速从沙发上起身,朝她走过来。
“……撞到脚趾了。”蓝烟蹲身捂住。
梁净川抬手按下开关,楼上灯亮,他立即俯身,神情凝重地往她脚上看去。
“还好,不是很疼……”
梁净川嘴唇紧抿,没有作声,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在楼梯上坐下,蹲身,捉着她的脚踝把脚抬了起来,搭在他的膝盖上,垂眼仔细检查。
没见指甲里有淤血,大约还好,他抬眼看向蓝烟,“还疼吗?”
“没。就刚刚那一阵有点疼。只是稍微撞了一下,没事。”
“……抱歉。早知道送你去酒店。”
“酒店可没有乌冬面。”
梁净川勾了勾唇,似是想笑,但没能笑得出来,他把头低下去,轻声说:“不只这一个原因。我有点高估自己,以为你在,我也能睡得着。”
这句话落下,蓝烟忽觉得他捏住脚踝的指触,陡然变得清晰。
她克制住了没有动作,因为梁净川似乎还毫无意识。
从进入这屋子的一刻开始,她就有意回避了任何暧昧的可能性,可单单只是同处一室,空气就无时无刻不在缓慢升温。
单脚着力的姿势,维持不了太久,蓝烟不得不伸臂往后撑住楼梯,以作平衡。
而这个并不算显眼的动作,似乎终于提醒了梁净川。
他明显动作一顿,旋即松开了手。
蓝烟立即把腿收回去。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
“……要不你去楼上睡吧,我睡沙发。”蓝烟说。
梁净川掀眼看向她,似有两分无语。
他没说话,垂眸,摘下她穿在另只脚上的拖鞋,“早上打扫过,地板是干净的,你直接走上去。”
“床单……”
“洗就行。”
蓝烟点了点头,手掌在木阶梯上撑了一下,站起身。正要转身往上走,手腕突然被一把握住。
她心脏陡悬。
“啪”的一声,楼上的开关被按下,与昏暗一同降临的,是梁净川靠近的呼吸。
沙发旁的落地灯还亮着,到了楼梯处,已经衰减得十分黯淡,像是不太明亮的月光。
恰能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梁净川站在比她低一阶的位置,身高差距被拉近,他低着头,她的视线,几乎是直接跌进他幽深的眼睛里,无可遁逃。
手腕被抓住那一刻开始,蓝烟呼吸便是一滞,心脏惊跳,血液逆流。
温热呼吸悬绕于她的鼻尖上方,时深时浅。
她大脑空白,目光仓皇垂落,定在他的锁骨处,不可避免地看见,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空气有火燎原,带走了氧气,使她倍感窒息。
仿佛,过往不知道多少次,他在走廊里、浴室门口……不管什么地方,故意堵住她的路,就是无数次的,这一刻的预演。
她听见了重重的一声呼吸,手腕被松开,可紧接着那只手绕到了后方,按住了她的后背。
她直接撞进他的怀里,心脏也在一瞬,从悬崖高处跌落。
下一刻,梁净川便把头低了下来,下巴抵住了她的肩膀,深深呼吸,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蓝烟身体僵滞,不知所措。
心跳过速,生出仿佛供血不足的疼痛感。
“烟烟……”
梁净川的声音哑得听不清楚。
她想应,没发出声,听见他继续说:“如果我……你会推开我吗?”
“……不知道。”
梁净川呼吸更深重。
一次行动,足以耗尽所有勇气。况且,拥抱并不是什么更好的选择,因为她整个人软得要命,就这样贴着他的胸膛。
使他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也消失殆尽。
没有人再说话,只能听见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寂静中,丢失了时间的感知,只有体表与呼吸的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蓝烟腿有点发软,身体往下坠了一下。
梁净川似乎察觉到了,手臂收得更紧。
她骤然感知到了,有什么隐隐在硌着她。
而几乎是同时,梁净川松开了手臂,所有的禁锢消失。
他退后一步,声音多少有些失去一贯的镇定:“……你去休息吧。”
“……嗯。”
蓝烟转身,上楼时不得不借力于楼梯扶手,她知道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而且差点再次在地台那里撞到脚。
——他的家怎么跟他的人一样,到处都是陷阱。
躺倒下来的一刻,仍觉天旋地转。
她侧身而躺,紧紧蜷缩,拿膝盖抵住胃部。
客厅落地灯熄灭了,空间重归于彻底的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
“烟烟。”楼下传来声音。
心脏犹自不平息,一点风吹草动,就又擂鼓似的跳起来。
“……干嘛?”
“我是不是没有正式跟你说过?”
说什么?
在有预感的一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仿佛坐过山车一样的强烈失重。
“……你到底让不让人睡觉?”哑然许久,她终于开口,努力使语气显得凶一点。
他轻笑了一声。
又问:“至少不讨厌我,是吗?”
蓝烟没作声。
仿佛,他也不在意有没有得到回答。
蓝烟拉高被子蒙住脑袋:“……你这个人真的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