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母倒是想撒泼来着,但是她得有理由啊,林香秀说的都是真话,而且说到了她心里最心虚的地方。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跟着两人一起过来的暴发户笑呵呵的上来劝架。
林香秀看了那人一眼,肥肠满脑,手上戴着大金表,嘴里还镶了一颗大金牙,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是暴发户。
再一看,那人脸上虽然满是笑意,但眼神里藏着一丝阴狠,她更加没好印象。
暴发户上来拉扯黄母,“大姐,这位小姐说的有道理,你不要动不动就伸手打人,有话好好说嘛,你们毕竟是母女俩,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她怎么会不听你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香秀总觉得这个暴发户的眼神不太对劲,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那种黏腻的目光让人浑身不适。
林香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狐疑的看着这暴发户,又看了看黄母,转头问黄引娣,“这男的是谁?你家亲戚吗?跟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林香秀问到了点子上。
黄母听到这个问题,表情顿时变得心虚。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林香秀,嘴里说了声多管闲事,紧接着她抬起手就想给林香秀一个耳光。
林香秀正低头跟陈嫂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黄母的手刚要落下,被站在她旁边的陈嫂看见,抬手一挡。
陈嫂顺势把黄母往旁边推,气得破口大骂,“老泼妇!你以为这是哪里?这不是乡下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怎么你还想打我们老板?”
一听这话,店里的几个帮工迅速挤进来。
玲姐把林香秀护在身后,其她两人站在旁边,顺带把黄引娣拉进保护圈。
林香秀也反应过来,她直接笑了,“你还想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谁让你多管闲事。”黄母恼火的盯着林香秀,“谁让你收留她的,你要是不收留她不给她饭吃,她早就活不下去,灰溜溜的回家了,哪用得着我们找过来闹这一出,都怪你,所有的事情都怪你!”
黄母这么嚷嚷着,其他人眼神都有些鄙夷。
看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伙也看出来,这个黄家夫妻俩就是一对不讲理的,无理搅三分。
大家伙儿看得清清楚楚,林老板是个好心人,见这小姑娘一直在车站流浪,没得吃没得喝,才把她留下来给了她一份工作,现在竟然被她父母倒打一耙。
大家伙带入一下林香秀的身份都觉得寒心。
还有人安慰道:“林老板,别把这话放心上,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这对夫妻俩太蛮不讲理。”
“对啊,这件事跟林老板有什么关系?真是怪天怪地,她怎么不怪自己没管好女儿。”
一群人正说着的时候,武志强拎着盒饭从外面赶回来。
刚才找不见人,就是因为他拎着盒饭去车站叫卖了,盒饭还没卖完,就听见赶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报信,说店里闹腾起来。
武志强二话不说就往回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武志强放下盒饭,赶紧挤进人群,护着店里的几个女同志。
他还没搞清状况,往林香秀面前一挡,回头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林香秀摇头,“别担心我,什么事都没有,志强你在这儿挡着,今天的任务就是不许她们把引娣带走,我还怀疑这些人是人贩子呢,哪有亲生父母这么对自己女儿的。”
林香秀心里思忖着,看这个架势,黄引娣跟这夫妻俩回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再说那个带金表的暴发户,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她得弄明白才能放黄引娣走。
总归是认识一场,她不能把小姑娘往火坑里推。
大堂里这会儿更加热闹了,说什么的都有,指责黄引娣的,帮着林香秀说话的,还有给黄父黄母帮腔的。
声音嘈杂,屋顶都快被掀翻了。
黄引娣从头到尾没说话,表情僵硬麻木,也不知道听到哪句话,她忽然颤抖起来。
紧接着,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
她突然爆发了,“够了!够了!你们给我闭嘴,你们给我滚出去!你们不是我的父母,你们就是两个趴在我身上吸血的恶鬼,赶紧给我滚出去!”
黄引娣忽然声嘶力竭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不管是过来看热闹的民工,还是店里的帮工,以及林香秀全都被她镇住,满脸震惊的看着她。
如果怒发冲冠这个成语有具象化,就是黄引娣现在的样子。
她气的头发根子都竖起来,声音嘶哑,声嘶力竭,可以说从来到店里到现在,林香秀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也没听见她这么大声喊过。
黄引娣眼里爬上红血丝,她竭力遏制着哭声,却还是忍不住泄露了几分。
她声音嘶哑的说道:“别说了,我求你们别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把我带回去干什么!”
听到这话,坐在旁边休息的黄父脸色一变,他站起身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黄引娣坐在地上,眼里闪烁着恨意。她声音嘶哑的说道:“我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其实是因为我父母看到电线杆上张贴的广告,上面写着给老板生儿子可以拿10万块钱,有高中学历,长得漂亮可以多拿3万,他们心动了,让我从高中辍学去给老板生儿子。他们把我卖给了这个老板。”说着,黄引娣伸手一指,指向坐在旁边休息的暴发户。
暴发户被她指到顿时吓了一跳,嘴都不敢咧开了,把金牙藏起来。
黄引娣说:“我在家又哭又闹,也没能改变他们的想法,他们俩就是要我辍学给人生儿子,我不愿意,所以自己跑出来在车站流浪了很久,要不是遇到林老板,还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林香秀听到这里,结结实实的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忍不住看向陈嫂,跟陈嫂对上了视线,两人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复杂。
林香秀没想到的是,自己那天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没想到真的有鬼迷心窍的父母,把女儿卖给老板挣钱。
也没想到,竟然有父母真的狠心到想要靠女儿的子宫赚钱,这竟然成了现实。
一时间,林香秀觉得有些荒谬,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现实生活里竟然真的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林香秀愣了半天,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周围人的表情跟林香秀差不多,他们都觉得见了鬼。
好多人家里都有女儿,多多少少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思想,觉得女儿不如男孩,有了儿子,死后有人摔盆,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大家虽然都有些重男轻女,但还没到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
他们都觉得女儿给家里打工赚钱供养弟妹是应该的,但可没人觉得出卖女儿的身体,让闺女靠子宫挣钱是正常的。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黄父黄母身上,有人惊讶的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还有人满脸唾弃,朝他们喷唾沫。
“我呸,竟然是这种情况,你们怎么不早说?”
“臭不要脸的玩意,就这还好意思过来找女儿,你们俩的良心都是黑的吧。”有个北方口音的大叔痛骂道。
这句话仿佛开了个口子,其她人也纷纷骂起了黄家夫妻。
他们都觉得这夫妻二人太逆天了,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种卖女儿的人,这跟逼着女儿出卖身体有什么两样?
还生儿子?这个小姑娘看着也才十几岁,上高中的年纪,竟然被父母给卖了。
所有人看向黄父黄母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这下黄父坐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件事丢人,但不被人说出来之前他们还能自我欺骗是没办法,是情非得已,现在被人戳穿,真相赤裸裸的显露出来,黄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变得铁青。
不止黄父,黄母也觉得特别尴尬,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窜到黄引娣身边,一把将黄引娣拉出来。
她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到黄引娣脸上。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能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和你爸不也是没办法吗?但凡有点活路,我们至于让你干这种事,真是个不孝女,不懂事的东西,我恨不得刚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打死你!”
她哭哭啼啼的跟旁边人哭诉,“我和她爸也是没办法,家里还有三个女儿,另外还有个儿子,下面几张嘴呢,都等着用钱,我和她爸没本事,都是从地里刨饭吃的,没办法了才让人给她生儿子。“
“你们凭啥这么说我?再说这是我生下来的女儿,她的命都是我给的,让她给家里做点事怎么就不对了。”黄母说到最后,竟然振振有词。
她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不仅没错,黄母还拉着他们带来的那个老头给自己说话。
“三太公你说句话呀,你在我们村子里最德高望重了,说话最有分量了,你说你给我们作证,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被黄母拉起来的,就是跟她们一起来的老头子,头发花白,背还有些佝偻,但是坐在那里气势就让人没法忽视,让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头子肯定不是个没城府的。
此时被黄母拉起来,老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慢腾腾的挪起来,话说的事不关己。
“这话让我怎么说才好,引娣你妈这事虽然干的不对,但也是有苦衷的。你们家的情况确实是困难,除了这样你让他们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下面的弟弟妹妹饿死,你是家里大姐,要懂点事啊。”他没有开口骂黄引娣,但句句都在和稀泥句句,都在拉偏架。
听到这话,黄引娣脸上浮现出恨意,她眼睛红的几乎滴血。
“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上大学?为什么不让我读完高中?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我在学校里成绩很好,老师都说我板上钉钉可以考上大学,而且很可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我明明说过,我不会丢下弟妹不管,只要上了大学,我会拼命的做兼职,打工回报父母,到时候也能养活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说?为什么要逼着我去给人生儿子,说啊!”说到最后一句,黄引娣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之后她差点晕倒,林香秀扶了一把才稳住她。
黄父被问到脸上,表情僵硬的说道:“你说的好听,可我都多大年纪了,我能等到那么久吗?”
黄引娣也反问道:“我今年七月份高考,高考完就可以去上大学,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到?”
“你上大学还要交学费、学杂费、生活费,哪有钱给我们。”黄父没忍住怒气,直接怒吼女儿。
黄引娣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所以还是钱闹的,可是我都跟你说过,我考上大学以后学校会补贴学费,还会给我生活费,我不会用到你们一分钱,就这样,你们还是不肯,硬是逼着我给人生儿子。”
“你们只会在嘴上说好听话,实际上做的一个比一个狠,不是逼我生儿子就是逼我辍学,有时候我怀疑,只有弟弟才是你们亲生的,其余几个全是赔钱货全是你们捡来的!”
“废什么话,你想上大学是吧?没那么容易,你得还我的钱。”黄母开口打断。
黄引娣一愣,“我还什么钱?”
黄母说的理所当然。“我把你生下来难道是白生的?家里这么缺钱,你能眼睁睁的看着?”
黄父突然反应过来,也跟着帮腔道:“你妈怀了你,难道不需要给房租?现在出去租房子都得给房租呢,你在你妈肚子里住了十个月,这也要算房租,你要想高考,没问题,现在就把钱还给我们。”
这话一说出来,不止黄引娣,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大家伙儿都跟被雷劈了似的,见鬼一样看着黄家夫妻俩。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话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林香秀更是被雷得不轻,她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
反应过来以后,有人赶紧上前劝说黄父黄母,“我们知道你气昏了头,但是话不能这么说。谁家做妈的要收女儿房租,你话不能说的太过分,伤了女儿的心。”
黄母听了自己男人的话,却是更加来劲了,“对,你爸说的对,你在我肚子里难道是白住的?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给房租。”
“你就知道说大话,谁知道你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算考上大学了能怎么样?万一你不听我们话呢,万一你考到其他地方去呢,到时候天高黄帝远谁能管住你,我现在就要钱!”
说话间。她上来扯住黄引娣的胳膊,“你不是不肯跟我们回家吗?不回去也可以给我一笔钱,从此以后我们断绝关系。”
“你要实在不同意也行,你跟陈老板走,给他生个儿子,把那钱给我们,你就算还了我和你爸的生养之恩了,以后我们绝对不来找你。”
黄母越说越兴奋,好像看见了一条发财之路。
那可是十几万啊,生一个女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