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没完。
邹燕红深吸一口气，拉起杨蕴的外套袖子，把胳膊上的伤痕给校长看，“还有这些，这些，我想问问你们学校管不管，如果我没发现的话，我女儿是不是就要这样一直受委屈了？”
“我承认我这个家长做的不到位，我忽视了孩子，我的错我会承担，你们学校的罪谁来承担？”
邹燕红都不忍看第二眼，看一次心就痛一回，恨得她咬牙切齿，恨得她恨不得现在就发疯。
但还不行，她要给女儿做个榜样，她是理智的母亲。
校长只看了一眼头皮就开始发麻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家长，我理解你的愤怒，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学校的失职，我现在就处理，把孩子打成这样必须负责。”校长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人都快愁秃了，“这样，你先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
“别转移话题，孩子我自然会带着去医院，我现在问的是这些学生的处理结果。”邹燕红冷笑了一声，看穿校长的意图。
不就是想拖延时间？
校长知道今天是含混不过去了，只能擦了擦汗，老实的说道：“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们得调查清楚，然后跟学校的领导们一起做决定。”
邹燕红：“我就问你，能不能把他们送进少管所？你们不报警的话我报警，这事儿没完。”
校长还没说完，那几个一直没吭声的学生脸色都是齐刷刷的变了。
刚才他们死不承认，就是想把这件事情含混过去，最好在学校里解决，最多就是记过检讨，这一套他们都混熟了，老油条根本不怕的。
但是报警就不一样了，他们打过的人多着呢，还经常堵住那种弱小的学生，让他们拿钱交保护费。
这些事情没人查还好，一旦认真追究起来，别说中考，他们得一直在少管所蹲到高考。
其中一个心理素质弱的男生说话了，结结巴巴道：“等等，这件事情不管我们的事，一开始我们没想打杨蕴，是有人指使的？”
“哦，谁啊？”邹燕红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转折，真是惊喜啊，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是更加的阴森。
另一个男生也想着将功赎罪，抢着说道：“是我们初三的一个女生，叫杨玉婷。”
“本来我们根本不知道初二有杨蕴这么个人，后来是杨玉婷找到我们，说她愿意请我们抽烟，抽一个月，要求就是我们去找杨蕴的麻烦，让她不好过。”
既然话都交代出来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一个个的全都秃噜出来。
坏学生里头还有女生，其中一个瘦成干的女生也说道：“还有之前杨蕴给人写情书的事情，也是杨玉婷给我们出的主意，说让我们把杨蕴的情书抢过来到处传，然后再去骂杨蕴，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肥猪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女生终于有了些羞耻心，低下头不敢看人。
信息量实在太多，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杨蕴两眼含着泪，好像想起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而在场的几个大人，脸色就相当好看了。
林香秀不知道杨玉婷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女生真狠毒，“这女孩到底是谁啊，多大？她这心机可够深的，先是让人来欺负小蕴，后来又让人来骂她肥婆，这是存心不想让人好过，还不想让人考高中了是吧？”
“你确定真的是杨玉婷？”校长也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追着几个学生问，他根本接受不了现实。
但不管怎么追问，几个学生的说法都特别一致，他们都说事情是杨玉婷指使的，而报酬，也不过是一个月的烟钱。
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连话是在哪里说，具体交代他们怎么欺负杨蕴的都说出来了，看样子不是假的。
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校长也两眼茫然，“怎么会是杨玉婷啊？”
“到底谁是杨玉婷，为啥要欺负小蕴？”林香秀左右看看，不明白了。
而此刻邹燕红的脸色才叫好看，她的五官还是平静的，但是皮肉下的肌肉都在狰狞，指甲掐进了肉里，深吸了好几次，最后怒极反笑，“好，杨玉婷，真是好样的！”
“她是我小蕴的表姐，杨勇妹妹的女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林香秀更想不通了，“既然是亲戚，为啥要欺负人？”
为什么？
校长也想不通，抓着脑袋上伤感的几根毛，表情都扭曲了，“我也想不通，杨玉婷成绩很好的，这几次的模拟考基本上每次都能考年级前十。“
这眼看一个前途光明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她这是干啥啊？为啥想不开要欺负人？
林香秀和校长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两人齐刷刷看向邹燕红，想要问一个答案。
她是杨蕴的妈，她肯定知道。
事实上，邹燕红一听到杨玉婷的名字，再稍微一想立刻就想通了事情的真相。
但事情的真相血淋淋的，剥开很残忍又很现实。
邹燕红站不稳，扶着桌子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够说话，她一边粗喘一边自责的说道：“我知道为什么，小蕴是被我害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为啥啊邹姐？”
邹燕红拉起杨蕴的手，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这才说道：“半年多以前，我在百货大楼那边的柜台准备开张，当时人手不够，我就想着再招几个店员。”
“杨勇他妹自己找上门了，说她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一直没工作，在婆家吃男人的，喝男人的，男人还动不动说她是个蛀虫，在婆家抬不起头，我一时心软，就让她来我这上班。”
说到这里，邹燕红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恨恨的说，”谁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给了她一个工作机会，她给我做假账，把我仓库里的存货偷出去卖，被我发现之后直接把她辞退了，前段时间听说她男人也下了岗，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一家人才记恨我的。”
邹燕红苍凉的笑了，“原本，按照杨勇他妹子的条件根本就不够格，她想来我这儿工作我还看不上呢，就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让她过来，谁知道她给我玩这招，记恨我也就罢了，有事你冲着我来，没想到他们冲着小蕴来了，还真是会杀人诛心。”
林香秀听完一脸鄙夷，“那这一家子算是烂透了，当妈的做贼偷东西，被揭穿以后不觉得羞耻，不赶紧上门道歉也就罢了，还让闺女在学校欺负人，这叫啥？臭不要脸啊。”
“还有，她闺女成绩那么好，眼看以后能考上个好大学，为啥要干这种事？”
邹燕红冷冷的吐出一句话，“以前每年过暑假，我都会把杨玉婷接到市里住一段时间，让她跟小蕴一起出去玩，看电影逛书店，本来是心疼她妈重男轻女，什么东西都给弟弟吃，想着让她来我家吃点好东西，过过好日子，没想到养出了个白眼狼。”
说着说着，邹燕红就哭了，哭的停不下来。
她哭自己付出的真心，哭的是女儿受过的那些苦。
她抱着杨蕴不停的说对不起，说以后妈妈会给你撑腰。
杨蕴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邹燕红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
还有个学生小心翼翼的问，“事情我们都说了，能不能让我们走啊？”
另一个男生大大咧咧的说，“对啊，我们都交代了，把杨玉婷喊过来就行了，跟我们有啥关系，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他现在倒是怕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往杨蕴那边转。
林香秀一听，伸手拍了拍邹燕红的肩膀，直接就说，“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都找到背后指使的人了，不把他们叫过来，不把你那个小姑子叫过来，难道就让他们这么欺负小蕴？”
“当然不可能。”邹燕红听了这话，脑子也清醒过来，把眼泪一抹，先是拍了拍杨蕴的肩膀，轻声道：“小蕴，你今天要看清楚了，今天妈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你讨个公道，不管是你姑姑还是你爸爸，谁来说情都不行！”
说完她拍校长的桌子，厉声说道：“现在把杨玉婷和她家长都叫过来，要多快有多快，告诉他们如果现在不来，我立刻就报警。”
邹燕红有句话没说，那就是，即使他们来了，过来跟她磕头求饶道歉了，她也一定会报警追究到底的。
这家人实在是太猖狂！
要说邹燕红这人，看着高冷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心很软，要不然也不会让杨勇的妹妹过来上班。
但这一次这群人真的触及到了她的逆鳞，欺负她没关系，为什么要欺负她的孩子？
她的小蕴以前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现在成什么样了，脸色蜡黄，瘦成了一把骨头，不把这些人剥皮抽筋，难解她心头之恨。
说完她又看了校长一眼，“你要是想护着成绩好的学生也行，我就连你们学校一起告到公安局去，看看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途。”
这次校长没有犹豫，果断的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联系杨玉婷和她的家人。”
说着，请他们到隔壁的会议室坐下休息。
那群坏学生当然也没走，全都赶到会议室自习去了，是自习还是发呆，大家心里都清楚。
校长回到校长室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个中年妇女接起来的，把事情一说，中年妇女就咋呼起来了。
她一开始先是不承认，打死不认自己闺女干了这种事。
但校长把事实都摆出来，说那些坏学生已经交代了后，中年妇女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说，“行，我待会儿就过去。”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妇女正是杨蕴的姑姑，杨玉婷的妈，杨柳。
杨柳嘴上说着马上就去学校，实际上电话刚一放下，回到家就跟柳玉婷骂上了。
“你个死丫头，做事也不知道干净利索点，当初我怎么交代给你的？做事一定要背着人，让他们干什么的时候，一定不要让人知道，而且保密工作要做好，你怎么做的？”
“现在事情让人发现了，那群人全都交代了，你说怎么办？”
杨玉婷脸色也是一变，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她毕竟还是个初三的学生，道行还没她妈那么高深，一下子就抓紧她妈的衣角。
“那怎么办？又不是我不想做保密工作，那群男生恶心死了。”
她撇了撇嘴，“我一点都不想跟他们沾边，他们不学好，每次有女生跟他们说话，就被人造黄谣，要不就是说跟他们谈了恋爱，要么就是说想勾搭他们，恶心巴拉的。”
“你信不信，要是我跟他们去小树林子里交代这事儿，后脚那些人就要传我跟他们谈恋爱了，要么就是说我看上了谁，我才不要。”
杨柳气得戳了戳女儿额头，“那现在咋办？你舅妈已经发现我们干的事了，让我们去学校。”
杨玉婷的脸色再度苍白。
杨柳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又不慌了，笑道：“这件事情也没那么可怕，说白了，咱们还是一家人，还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还能真把你吃了？”
“到了那，你就说自己什么也不懂，然后跟你舅妈求一求，就说当时糊涂了。”
“你要记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求，最好连哭带唱，逼得她不得不原谅你。”
杨柳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你舅妈这人最要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当初我在她店里捅了那么大个篓子，她不也没发作过吗？”
“行了，咱们母女俩收拾收拾，准备去学校吧。对了，临走前我要给你大舅打个电话，跟他通个气。”
杨柳自言自语着，拉着闺女先去打了一趟电话。
另一边，学校里。
邹燕红越想越气不过，借了校长室的电话也给杨勇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劈头盖脸的骂开了，“你那个好妹妹真是不要脸到了一种境界，杨玉婷也是够不要脸的，我自认没有亏待过她，她竟然这么对小蕴，指使学校里的坏学生欺负小蕴。”
“你要是还心疼闺女就赶紧过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你敢帮着她们说一句好话，咱俩立刻就离婚！赶紧过来！”
邹燕红态度强硬又坚决。这话里的意思是，她这次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闺女讨个公道。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林香秀恨不得给她鼓鼓掌。
一看杨蕴在旁边坐着发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林香秀悄悄的跟她说，“看到了吗？你妈妈虽然工作很忙，但是听说你受了委屈，也会帮你出头的！”
杨蕴回过神，眼神闪过一丝讶异，低声说，“姐姐，谢谢你带着妈妈来救我，他们今天可凶可凶了，还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啊呸！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完蛋玩意儿！
林香秀心里气坏了，脸上却没显露出来，她怕吓到杨蕴，“你不该谢谢我，真正来救你的是你妈妈，你妈妈一听我说了这事儿，当时就气坏了，你看，她还是很爱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