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其实就是安溪的误解,那些手臂并非如外表一般柔弱无力只有美丽,它们如同一条条毒蛇,柔软的身躯缠绕之后才会露出最锋利尖锐的毒牙。
但这些毒牙对安溪来说毫无作用,蛇纹污染的防护就让它们反噬到消散,剩余一部分又被冻结。
因此造成安溪的误解。
安溪并不知道自己的误解,她觉得自己的分析毫无问题,尤其是在她踏入复制版本的安息山上后,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误解就永远存在了。
安溪见到了山神洞。
是的,安息山上的伟大山神,气息无处不在的山神,每年都有祭祀的山神,没有属于自己的山神庙,只有一个山神洞。
安溪非常熟悉这个山神洞,她偶尔不想上学就会偷溜到山神洞里睡觉,只要她在山神洞里,村里人就会知道她的位置,但不会来找她。
山神无处不在,这是安溪被教导的话,也是安溪后来自己发现的真相。
真相。
安溪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面部表情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情感面具因情绪波动迅速浮现。
安溪察觉到污染波动,克制住心神,彻底压制住情感面具的污染。
情感面具的污染被彻底压制住,安溪的脸上自然就没有了污染具象化,简单来说,她下半张脸的原本属于嘴巴的位置皮肤光滑,空空如也。
她安静的不像安溪。
安溪沉默踏进山神洞。
山神洞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石头洞,里面有一块一米二长的巨大石板,那是安溪小学的时候千挑万选搬进来的床。
除了床之外,还有一个石锅几块充当底座的石块,一堆干草。
这都是安溪的全部家当。
山洞最里面还有一个石头打造的平滑石板,这个石板上有许许多多的碗,有些碗是石头做得,有些是木头做得,还有些是草藤花编织而成的,有些碗婴儿拳头大,有些成年人拳头大,还有些脸盘大。
碗里有些是黄沙,有些是清水,唯一相同的是,黄沙里插着花,清水上飘着花。
这是安溪从小到大在祭祀时给山神准备的礼物,从下面的石头打造的石板开始,到碗、到黄沙、到清水、到花……每一个都是她亲自制作寻找的。
没有任何第二个人插手。
轻轻淡淡的属于安溪记忆里安息山的香气飘飘然落在安溪鼻尖,落在她耳边,风一般轻柔的声音温暖而舒适的对她私语。
声音在说一些温和的事情,比如神爱她如她爱神;比如她可以留在神的庇佑中,从此不再受任何伤害,不再有任何污染……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话里话外都是在神身边,受神庇佑,无需坚强,更不用会给自己带来痛苦的污染。
安溪在这些轻柔的声音中走到石板面前,就近拿起手边的木碗,看着拿开碗后,露出光滑的空空如也的石板,神情是难以遮掩的失望。
嘴巴从面上缓缓浮现出来,声音随着响起道:“怎么每次都能完美错过最重要的东西呢!”她痛心疾首道。
石板上被她刻满了字,不仅仅是石板上,山洞但凡安溪能触碰到的地方,全部都被她刻满了字。
她坚信,这是在跟神对话。
而安溪对话内容的密度,众所皆知。她一度请求再给山神挖她十个八个百个洞,一个不够对话的。
受到了强烈反对。
安溪握紧拳头猛地用力,石板四分五裂,石板上的碗翻了一地。冰层瞬息之间爬满整个山洞。
“你搞错了一件事。”安溪微笑道:“我的神只负责祝福我,而我则负责庇佑祂。”
第81章 员工楼[15]
为什么山之外的污染总是这样呢?
将人高高架起, 抬到高高的台子上,然后为你穿上华服带上华冠,华服绑住你的血肉之躯, 华冠束住你的灵魂, 令你如傀儡生不生死不死。
或用最甜蜜的味道,最柔暖的双手,最温和的声音抚平你的恐惧与悲伤, 褪下你最坚硬的武器,再牵着你到最舒适无害的床铺上,从此灵魂不复存在、躯壳圈于牢笼。
安溪踏出山神洞,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树木, 污染是从她的记忆出发,让她一步步褪去一些能够反抗的东西,她大概能猜到后面的污染流程。
但安溪不想按照它的流程往后走了。
她在山里喜欢在污染开始之前找到源头, 但是离开山, 因为稀奇、因为想见识一下山外的污染、因为集体活动、因为学校任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简单粗暴解决污染。
现在, 安溪不准备看到最后了。
安溪站在山神洞外, 红色花纹爬上眉骨, 半张面具若隐若现, 随着面具浮现, 蓝色蛇鳞悄然落在她的眼睑之下,一只眼睛、两只眼睛、许许多多只来自于不同人的眼睛在她面上缓缓睁开……她的污染在不断往外溢出,以至于无法压制在体内。
忽然。
安溪面目上属于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 属于情感面具中无数同学的嘴巴一张一合,无数声音重重叠叠,汇聚在一起, 她说——
“破坏!”
……
爆炸是从山上一个山洞开始的,纯粹的污染能量如愤怒的海水排山倒海一般轰炸这座葱葱郁郁仿佛拥有无限生机的“安息山”。
轰炸声足足响了半个小时,声音平息时,那座虚假的山没有一块石一片叶保有完整的样子,化成的粉尘堆积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山坡。
安溪站在山坡上,简直就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整个人血淋淋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身体颜色,粘稠的血液糊在脸上看不见五官。
十分钟后,面上干了的血块上裂开两道细小的缝隙,暖棕在缝隙中闪烁,缝隙越裂越大,直到圆溜溜的暖棕完全露出。
然后,安溪轻巧地眨了下眼睛,看着被轰炸出原本房间,墙壁与大门在强烈的能量冲击不复存在,偏偏承重墙完好无损。
安溪张开了嘴巴呼出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早就想炸山了。”
紧接着她感受到许许多多污染从远处影影灼灼冒出来,安溪坐下来缓慢喘息着,拿出湿纸巾擦脸,一边擦脸一边嘟囔:
“好久没用这招了,效果不太理想哇。”
从“破坏”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想出这招的时候年龄不是很大。那会儿安溪是小学三年级,拥有的污染不多,而污染嘛多如疾病、寄生虫是一种侵蚀性的东西而非破坏性的。
安溪每天惹事挨打,越挨越惹、越惹越挨,挨打次数多了对对手了解多了,躲避就很轻松,但是反击很难。
安溪琢磨很久污染,她一开始只是想琢磨透彻污染之后,熟练运用进行反击。在这个过程中,她有一天吃饭补充能量的时候,忽然好奇一件事——
她吃得肉条来自于污染猪,加工制作后的肉条里的污染是纯粹的能量补充,但在加工之前,污染并不是这样的能量,它是有不同特性的存在,甚至有不同偏好。
为什么经过加工后,污染能成为纯粹的能量呢?
是只有污染猪的污染这样吗?
不可能的,都是生命,谁比谁高贵?
于是,安溪轻而易举被勾走了注意力,不再惹事打架,专心研究污染。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没有宿主的污染会渐渐消散,有宿主的污染,哪怕来自同一源头也会渐渐生长成不同的模样。
这就是安溪第一次意识到她容纳的污染,在她体内会适应她的身体发生变化的开始。
之后她就发现无论是什么污染,在经过加工之后都是相同的能量,只不过越是强大的污染,侵蚀性越强的污染,加工的过程越是艰难,还有被污染的威胁。
加工步骤也很简单,以污染猪举例:杀死污染猪,在污染消散时将其锁定在血肉中,然后腌制。
腌制肉类是属于《美食制作》课程里的内容。
安溪学会腌制之后,用自己做实验,如何在宿主活着的情况下,释放出纯粹污染能量,第一个炸得就是她自己,第二个炸得就是思思。
年幼的时候她还带着人炸过学校炸过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惩罚,就是一共炸了多少坑她就一个人补多少坑,补了个几年,安溪就再也不用这招了。
这次没控制住使用,也没有使用好,糊了一身血,好在控制力还在,爆炸范围控制到位,承重墙也保住了。
安溪收拾身上半干不干的血液,实则暗自警惕敌人过来,但奇怪的是等到安溪清理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血渍时,都没有人过来。
她甚至没有感受到有其他陌生污染气息进入三楼,很快安溪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等级严格的情况下,楼层与楼层之前必然是完全隔离的,或许老板会有渠道知道其他楼层的情况,但现在看来,这个或许不存在。
否则从第一声爆炸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分钟的时间,老板就是睡着了,也能爬起来穿上衣服赶过来了。
没来,就代表老板远远没有安溪所认为的对建筑有绝对的掌控。
“真糟糕啊。”安溪跳下去,甩了甩脑后黏糊糊的发尾,声音恢复清亮,“这岂不是让人为所欲为吗?”
“我今晚本来只是想随便逛逛的。”
安溪蹭了蹭鼻子从空气中寻找整个三楼污染最浓郁的地方。
……
301是半人半兽,302是笼中生灵,303是污染外具化的人群,304是黑暗中肤色如雕塑般的人群。
302爆炸之后,其他三个房间几乎都打开了房间,除了301没有污染之外,303跟304都有污染如雨后蘑菇一般冒出来。
而现在303冒出的污染气息依旧,304房间的污染却消失不见了。
安溪不能保证说304房间里没有潜行的污染,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304房间里一定不都是潜行污染——所以304里的污染是怎么做到全部消失的?
安溪站在303门口思索304,但她没有思考太久,按照规则的一般规矩,既然有“在304外看到304的动物立刻离开”这么一条规则,她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在304外看到304的居民。
她不着急,今夜还很长。
*
303房间,安溪白天进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她或许被迷惑或许被扭曲了认知,反正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影响,错过了与沐辛然的约定。
现在安溪再次站在303房间门口,在已经知道这个房间有问题,且楼层与楼层之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的情况下,第一选择是老老实实打开房间门走进去吗?是变成阴影悄无声息从门缝中进入吗?
当然不是!
安溪礼貌敲了两下门,高声道:“晚上好朋友们!你们的朋友——来自于楼上的朋友我,前来拜访,如有冒犯但请忍耐,谢谢谢谢!”
她一连说了两声谢谢,往后退后两步,伸直手臂,露出擦拭干净的右手以及右手手腕。一个眨眼的工夫,就见露出原本健康肤色的皮肤上忽地出现大片大片的红,又一个眨眼的工夫,那些红色悬浮在安溪手臂之上,每一滴红色里都蕴藏着纯粹的污染能量。
这就是安溪最后实验出来的办法,首先制造一个死亡的容纳污染的宿主,然后引爆宿主。
所以安溪第一个炸的就是自己,第二个炸的就是邻居思思,实际上除了第二次之外安溪十次实验有九点九次炸得都是自己。
谁让血来自于她自己呢?
稍微引爆得快一点就会炸到自己。
血液被牵引着离开肌肤表面,像练习过千百遍那样,熟练地顺着指尖方向附着在门墙之上,然后:
“轰——”
安溪在爆破声中清理手臂上浪费掉的血液,等到门墙在巨大的爆破中破出一个等人高的洞时,抬脚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