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辛然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球往外凸出,没有焦距。沐辛然左脸的毛发更长了,原本完好无损的右脸上能看到皮下黑色线条游动。
安溪蹬掉鞋子跨坐在沐辛然腰腹,将沐辛然两条胳膊用腿固定在沐辛然的身体两侧。
安溪一手戴上口罩,一手按着沐辛然的头,将沐辛然的脸按偏向一边,让左脸朝上。
“帮帮忙,这位医生,”安溪道,“固定下她的头。”
虞医生从善如流站在床头代替安溪固定沐辛然的头,他的动作比安溪要更小心,没有让一根毛发触碰到自己。
安溪从挎包取出一根跟她头上同款的红绳,用红绳将沐辛然左脸上的毛发扎起来。那些过于活跃的毛发碰到红绳,就像杂草遇到除草剂,瞬间失去活性。
安溪取出个手指长的刀片对着扎起来的部分一划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扎起来的部分全部削掉。
安溪解开红绳,动作熟练地调整刀片刮剃残留的参差不齐的毛发。
“或许你需要点泡沫,”虞老师忽然道,“这样会更专业,这位同学也会更舒适。”
“谢谢不用,我……”安溪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他,“你当我剃头的?”
虞老师目光落在安溪手中刀片上的碎发上,不言而喻。
“我污染外科,专业的!”
安溪对着这个庸医说大话,丝毫不觉得心虚。
她低头兢兢业业将沐辛然左脸上残留的毛发剃干净。
沐辛然右脸上的毛发没有长出来,不用剃,安溪放下刀片,换上一开始就拿到的注射器,针孔对准剃掉毛发后脸上留下的点洞,很小心地往外抽。
有红的白的粘稠肉糜被抽进针孔里,形似肉糜的血肉里有米粒般的黑色不明物蠕动。
安溪接连换了三个注射器,才处理完左脸,不知道是不是污染被剔除,沐辛然安静下来了。
只是右脸比左脸更难处理,那些发丝在皮肉里游动,安溪又不能割开皮肉将东西捉出来。
“算了,”安溪从沐辛然身上跳到地上,“反正死不了,回头问问室友,能不能牵引出来。”
左脸是已经扎根发芽长出来了,找室友也没用,因为这个时候沐辛然脸上的毛发已经不归她管了,最多也就只能算个同源。
右脸情况则不同,毛发还没长出来,在皮下这么自在,说明刚被污染阶段,没有扎根呢,说不定还能被控制收回去。
“给她涂上。”虞老师。
安溪接过来药膏,上面一片空白,既没有药名也没有说明,问,“这什么?”说话间拧开盖子闻了一下,非常臭。
“专治污染后留下的坑洞。”
安溪闻言低头看到沐辛然血肉模糊的左脸,她清楚在模糊的血肉下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洞。
她不由眨了下眼睛,从挎包里翻找湿巾,还没找到,手里的药膏被人抽走,安溪回头看到丸子。
“我来吧。”
丸子沉默清理沐辛然脸上的血肉,安溪看了一会儿,确定膏药是有用的,走出病房。
病房外没有虞老师的身影,安溪摸摸索索找到卫生间洗了洗手,走出来经过杂物间的时候忽地停下脚步。
走廊静寂无声,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听到,比如锁着的杂物间里的呼吸声。
啊,虞庸医的秘密?
安溪左右环顾,将耳朵贴在门上,隔着门有一道粗重急促的呼吸声,这才符合她进门之前听到的动静。
她进门时虞老师那个状态完全不像是会弄出撞击声的样子。
“你好?”
安溪压低声音。
里面呼吸倏地停顿,紧接着变得更为急促,在急促呼吸声中安溪听到身后有门开启的声音。
里面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听到了,急促杂乱的喘息中传出含糊的,不易分辨的字音:
“……找……校长……假……”
“砰!”
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擦过安溪侧脸按在门上,虞老师冷淡懒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课代表,没有人告诉你,警惕一切陌生的声音吗?”
第17章 午休
安溪要是听话, 就不会在第一堂课就成为混子老师的课代表了。
她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但低垂着的眼睛熠熠生辉,跃跃欲试看这门锁。锁并不难开, 随便一个铁丝类的东西就能打开, 难点在于,这个学校有关于钥匙的规则。
《安全通告》里有明确条目说明:每个宿舍有且只有一把钥匙,丢失的钥匙无法使用。
而在规则里, 任何以不损坏锁为前提将其打开的工具都能够被称为“钥匙”。
“唔,这是宿舍的规则,但人在外地,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安溪想着, 下巴往上抬起,高高地扬起头,脖子崩拉地很直, 几乎跟门平行。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向虞老师, 将脖子之下的小动作, 遮挡地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 她的眼睛也没有闲着, 转动着打量从身后房间里冒出来的虞老师, 发现他头发整齐, 衣服似乎也换了一身。
安溪表情老实软懦, “虞老师,我上一任《学安》老师教导我,不要放过任何有问题的声音。”
说话间手腕一抖, 小心谨慎破坏了门锁。
但安溪动作再怎么小心,再怎么配合说话的声音,也无法彻底掩盖门锁被破坏的响动。不过安溪也没准备隐瞒, 她在虞老师眼皮子底下行动,就没害怕被发现。
如果真的是虞老师的秘密,要担心的人,一定不会是她。
两人都能听到声音,安溪维持着对脖子不太友好的动作,脸上依旧是老老实实的表情,任由虞老师垂眸看着她。
“你有一颗控制不住的好奇心。”
虞老师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开锁。
“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
安溪谦虚道,手臂伸开将门推开。
伴随着门被推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虞老师随即收回手,垂眸注视着安溪,似乎完全不在意被安溪发现什么。
安溪没在意身后的注视,她三两步进到杂物间里,打量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男人头发全白,皮肤却好得出奇,像婴儿的肌肤一样白嫩,脸上有四只眼睛,另外两只竖在两边脸颊上。
四只眼睛全都没有焦点,不知道是瞎了还是精神涣散。
嘴角有血迹,衣领有碎肉状的东西,安溪套上手套,掰开他的嘴巴,在口腔里看到碎肉。她伸进去一根手指,在口腔里摸到正在蠕动生长的舌头。
“他咬碎了自己原来的舌头?”
安溪想着收回手指,正要站起来,手掌忽地被咬住,她低下头,男人嘴巴咬住她的手掌,四只眼睛盯着她身后。
安溪状似不解道:“怎么了医生?”
医生惊恐看着她身后,含着安溪的手掌,口齿不清说,“……假……告诉……”
“医生,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您不用着急可以慢点说。”安溪话是这么说,转头又道,“您大概不认识我,我是昨天刚入校的转学生,我身后这位……呵呵他是尊敬的《学安15》任课教师,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优秀教师。”
所以兄弟别说了,就算你口齿清楚地告诉我:告诉校长,这是假医生。我也不可能听清楚的。
虞老师不论是不是真医生,他都是班主任带过去的真老师,还是拿捏她两门课成绩的真老师。
医生有没有听懂安溪的话不好说,他四只眼睛里恐惧惶恐,唯独没有冷静。但虞老师大概率能听懂,这就够了。
安溪正准备掰开医生的嘴巴,另一只手先一步捏住医生下巴,强行掰开医生的嘴巴。
安溪顺势抽出手,还不忘对虞老师说谢谢。
她脱下手套,见手掌上有一圈牙印,也不太在意。手套都没能咬破,污染几近于无。
没有污染的伤口就像夏日的冰,都不用暖,放着就化了。
她冲虞老师乖巧道:
“虞老师,既然您跟这位医生还有事情要处理,学生就不打扰了。”
虞老师“嗯”了声,在安溪离开前开口提醒道:“伤口涂一涂药膏。”
……
安溪看着清水冲刷牙印,脑子想这位虞老师。他跟宿管有点像,都是不会外露情绪的类型,区别在于宿管只是严肃,而虞老师则更冷淡。
她能感受到他没有丝毫恶意,或者说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安溪看人做事很少依托于对方的外表神态,她更习惯观察对方的情绪。
虞老师好像个假人,她完全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是她打开杂物间试探的时候,这位虞老师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澜。
安溪看着牙印,想到虞老师最后的提醒,又觉得这不是一位没有情绪的假人会有的提醒。
或许可以从他出现在医务室这点来思考?
他来医务室做什么呢?
有行动就有目的,有目的就有情绪,他不是没有情绪,是把情绪隐藏很好?
他对着一个弱小、孤零零、刚入校的转学生都这样隐藏,只能说明这个人要么天生就个没情绪的,要么所图甚大。
医务室里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安溪加了点洗手液揉搓牙印。
这么大一个高中,医务室里难道只有一个医生吗?如果有其他人,他们在哪里,为什么只有这个医生单独在杂物室?从虞老师对四眼医生的态度来看,又不像是在意医生的样子。
她进医务室的时候,虞老师拿着笔坐在桌子前,是否之前在翻找什么资料文件?
不对。
他知道角落箱子里有注射器,却不知道旁边柜子里有新的。排除故意告诉她二手注射器这个选项,很有可能是他在医务室的时间并不长。
在她过来前,他只把医务室里的工作人员或者还有病患收拾了,还没来得及在医务室里翻找?
也是,要是时间充足,医生也不会有机会闹出动静了。
想到这里安溪不由想起虞老师收拾整齐的头发,如果时间充足,想必虞老师绝不会头发凌乱见人吧?
“还是个讲究人呢。”
安溪大致想明白了过程,现在就只有目的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