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
她道。
【你认为水娃那一派是对的?】红眼族老问,【你以为我们没有尝试过吗?你知道这一路死了多少人吗?】
安溪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没有说你们的选择对还是错。】
【你们这里没有过失控污染对吗?】
安溪在禁区可以说是跟鱼乡绝大多数人都见过了,确定没有一个濒临失控的。
【没错,我们族群所有人都有坚定的信念,一切为了族群,百十年来从未有过失控者。】红眼族老骄傲道。
安溪给自己倒了杯水。
【毫无疑问这很厉害。】
她看向鱼乡人们,有的人在埋头吃饭,有的人在抬头看他们,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动作,他们的情绪是一样的——
惊喜、恐惧、茫然。
看着他们,安溪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要将被选中的人放在禁区一年,“祭品”的选择到底是凭借什么标准,以及最重要的——
禁声的标准并不严苛,为什么一定要用污染代替声带。
她道:“但你不能否认,在这没有失控者的百十年里有很多还没有到失控的时候,就早早死去了。”
第128章 黑暗之地[11]
为什么在可以发出声音的时候, 选择用污染代替声带?
安溪最开始猜测过在很久之前这里禁声污染更加严苛,人们不得不停止发出声音,以减少伤亡。
但安溪听了鱼乡的地位安排权利分布, 排除了上面的想法。
很明显啊, 安溪上一个猜测的前提是:对比禁光规则而言,相对限制宽松的禁声规则,是一代代人将规则打到现在这个标准的。
但把心思放下人员内部权利上, 把延续种族的希望寄托在神灵的庇护上,一代代固定下一代思维,这样的族群大概率是不会选择打规则的。
所以他们选择用污染交流代替声音,一是为了控制污染, 二是为了增加交流难度,进而控制思想。
一个人的污染是有限的,多用于日常, 用在攻击上的就少了。
但这并不是全是坏处, 至少在黑暗之地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污染失去控制的原因多是理智失控, 污染暴动宿主无法控制, 又或者是污染被侵蚀导致扭曲进而失控……但归根结底, 平静的宿主平静的污染, 是很难失控的。
所以鱼乡的人几乎没有失控者。
但鱼乡又需要“失控者”, 需要祭品, 这么一推测,被选中者的标准就有了。
那些污染不稳定的人、那些意志并不那么坚强的人是最佳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污染并不稳定但是意志非常坚强的人, 如果安溪没有猜错,这部分人被送到禁区的目的不是当祭品,而是磨炼或者考验。
磨炼他们的意志, 考验他们的意志,证明哪怕他们的污染具有不稳定的因素,但他们的理智足以支撑他们绝不走向失控。
这一点安溪非常肯定,肯定的重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水娃说被选中的人只有死亡的那部分是祭品;第二个原因就是,春雨。
安溪在跟春雨接触之后,就像跟见光接触时那样,不是只谈交易,还谈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安溪发现春雨的家人对她的态度,骄傲喜爱却不悲伤,之后的谈话中安溪又知道了水娃对春雨的重视——这样的感情,这样的重视,却没有一个人想办法解决她是祭品的问题,甚至没有给她在禁区的生活增加一点便利。
安溪之前疑惑,但因为不止春雨一家如此,所以她简单认为是地区差异导致的不同思维方式以及情感表达。
直到水娃解释并没有人专门去处死祭品,安溪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
思绪只是瞬间的事情,安溪说完就继续埋头吃饭,但鱼乡其他人却没有办法安心吃饭了。
这话实在令人细思极恐,场上所有能听懂的人一脸惊骇看着安溪。听不懂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先从这群能听懂的人溢出的污染情绪中,看出了异常。
他们用污染触碰翻译处的人,触碰之后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现在都站在光下,眼睛不再是摆设,他们看向站在三个族老中间的望湖,再次用污染区触碰望湖。
望湖不敢出声。
但这里并不是只有她懂得鱼乡外的语言,一道青涩的声音带着长久不出声的嘶哑,磕磕绊绊翻译:【鱼乡的人根本活不到失控。】
安溪闻言侧头看过去,翻译的人是盼水。
红眼族老启光与蓝眼族老海潮两人几乎同时污染朝向安溪。
这不是攻击,安溪都没有阻拦任由两道污染近身,感受到污染爆发时蕴藏的含义:住口。
安溪能够理解,这里以污染做语言,大多数时候污染并不是作为攻击手段使用,而是作为交流手段、观察手段……等等日常的用途。
【翻译真不错,言简意赅,阅读理解满分。】
安溪啪啪鼓掌。
原本以为是盼水翻译有问题的鱼乡众人都傻眼了,他们没有想到翻译居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鱼乡人站起来询问族老们。
安溪鼓掌之后,把自己碗里最后一点饭扒干净了。
【你不是对[神]有意见,是对我们,对我们的风俗习惯有意见。】启光道。
【有意见谈不上。】安溪给自己倒了杯水,坦诚道:【就是不太喜欢。】
她一口闷了自己喝下的水,开门见山道【我这个人不善言辞,咱们直接谈谈合作的流程吧。】
【流程是这样的,你们停止这次祭祀,然后把这次食物的报酬付给我,再然后我去找出口。】安溪有条不紊道【最后,如果我成功了,你们停止以人为祭的习惯,与我商量之后的合作细节。】
【如果我失败了。】安溪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暂时停止,但是话说在前面,为了离开我会无所不用其极。】
安溪琢磨最简单最直接寻找出路的办法,就是从这位[神]身上寻找。以目前的信息来看,黑暗之地是一个全封闭的区域,这位[神]却能够从鱼乡收走祭品,然后降雨给鱼,要么[神]的污染就是跟产鱼有关,要么就是这位[神]能够联系外界。
安溪是从没有听说过有人的污染是能够产鱼的。
她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但第一种也不会完全放弃,毕竟世界很大,安溪不能说自己没见过就是不存在。
……
安溪本人的意思是找神的麻烦,但神不一定是正确答案,所以她还把深渊放在了计划里,因为没有明确指向某一个具体的存在。
安溪就用了“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
但话说出口,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阅读理解。鱼乡人除了水娃之外与个别原祭品之外,没有人理解成找神或者深渊的麻烦,他们以为的无所不用其极是针对他们自身。
唯独知道真相的几人沉默不语。
安溪没听到反驳,权当大家都同意了。
安溪收拾了桌子,道【既然大家都商量好了,现在就排队上来吧,我要开始收取报酬容纳污染了。】
大部分并不知道安溪是要容纳污染,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容纳污染。少数知道容纳污染是什么意思的人,在听到容纳污染的时候都有些迷茫。
之前水娃说安溪身上有深渊气息的时候,说对方可能容纳了污染,启光跟海潮虽然不至于怀疑自己的水娃的判断,但仍旧有些疑惑。
容纳污染实在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只在历史久远的书籍里才有概念表述,但从未有人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情况。
现在这个词语落在他们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口中说了出来。
“我族对容纳污染实在陌生,不知道您是否能解释一下,我们具体要做什么呢?”水娃道。
望湖非常快速将水娃所说的话进行翻译。
安溪正在擦桌子,闻言道:“什么也不用做,就坐在我对面就行,放心吧,我对容纳污染已经非常非常熟练,绝对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无法复原的伤害。”
望湖翻译之后,启光一手按住海潮,借着按人的力站起来坐到安溪面前。
【我来试试。】
启光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水娃。
她们很少用污染之外的手段交流,但此刻在莹莹光辉下,一个短暂的对视,两人都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启光已经老了,而她的位置跟水娃其实是有重合的部分,她选择第一个尝试,就是为了防止水娃抢先。
她死了也好失控也好,水娃能够接手她的工作,也能轻松处理了失控的她。
但如果是水娃死了,下一代的力量就降了一个档,她要是失控更完蛋,不死一批是很难处理掉失控的水娃。
海潮年龄更大,但是海潮不能做这个牺牲的,祭司还没从祭台出来,新祭司还没有确认。海潮的继承人只能是新祭司的直系血亲,新祭司没有确认,海潮就不能下台。
只有她。
这不是瞬间就能想到的,这是几人开小会的时候,启光就想好的,不论安溪要什么,只要涉及到牺牲这块,必定是她在最前面。
【来吧。】启光道。
安溪不知道里面那么多内容,她现在容纳污染的手段有很多,最无害的其实是交易污染,但是交易污染不包括容纳。
简单来说,交易污染只是把对方的污染拿到手上,容纳污染是另外的事情。
对安溪来说最简单的是直接容纳,就像她在容纳学校教职工或者同学们污染那样,“吃一口”消化一下。
但是这个能够容纳的污染有限。
安溪还可以利用警戒污染特性,警戒污染侵蚀其他污染,就能够容纳被侵蚀的污染。问题是警戒污染对合作方宿主造成的伤害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这个本质上是进攻。
最后还有一个办法——微微式赠与污染。
这是安溪自己取得名字,这个主动方在对方。
安溪不在意主动方是谁,但问题是对方不一定会,就像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微微是怎么做到的一样。
她问过微微,微微回答非常抽象,非常考验她的阅读能力——
“一种感觉,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我可以这样做。”
安溪:“?”
分析不了一点,让微微再细说一下,那就是对安溪的感情,感谢之情,再问就没了。
【在进行之前,我想问一下,就是大家的污染是同源的污染,还是各有各的不同呢?】
如果是同源污染,那么一人一口污染也能很强大。
如果不是同源污染,那就只能容纳大污染,吃小污染了——强大或者有有需要的污染进行容纳,剩下不需要的污染喂给身体里其他污染。
既然人人都会享受到交易的好处,那么人人都应该有所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