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得是一号食堂的啊,二号食堂的麻将口味也不错。”
接下来整个课堂里就他两个人一来一回,将正经课堂硬生生变成美食探讨。
安溪非常认真,一边听,一边掏出她的“医药费”名单,根据老师专业的点评,在名单上记录。
老朱确实像奇奇所描述的,是个对学生很宽松,很好说话的老师。他看到安溪的动作,不仅没有呵斥阻止,还跟着名单点评,顺便加了几道学生吃不到的教职工餐点。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教学——
“要说这食材,人是最不值当下锅的食材,一是容易被污染,二是味道也就那样,三是与我们而言,毫无营养价值。”老朱道,“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没被污染的人,食用后有百分百概率,引起我们的失控。这个失控,或许是很久之后,又或许下一秒。”
安溪的动作停顿了下,想到曾经上过的朱老师的课程。
“且人肉上瘾,食用后几乎无法戒断。”安溪补充道:“使用过人肉的人身上会有种奇怪的味道,难以形容的腐烂味,很刺鼻。”
“很好!”老朱欣慰道:“真是个好孩子,这种隐晦的知识点都知道。”
“因为实践课,我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人。”安溪没有向过去一样做出骄傲的样子,“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人肉,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发现只要是人,不论是什么形态的人,在吃过人之后,污染混杂,精神疯狂,明明没有失控,却不再具有自控的能力。”
老朱本来是很赞赏听着安溪的发言,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周围其他学生大概是从没有这种经历,原本昏昏欲睡的到双目呆滞如同假人的学生们都精神起来了。
“这一定不是个愉快的经历。”老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纸五颜六色的糖果,放在安溪面前:“这是我自己做得水果糖,孩子们都挺喜欢的。”
“食物永远能给我们愉悦跟力量,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没吃到喜欢的。”老朱问:“你喜欢吃甜吗?”
“老朱,你的口味甜得让人失控。”有学生起哄:“放弃推销这些糖吧。”
安溪低头看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想到那个虚无到只剩下孤独与饥饿的污染世界,感觉脑袋是那么沉重,沉重到没有办法抬起来,对给她糖果给她安慰的老师,一个笑容。
虞扶风坐在安溪身后座位上,安溪能认出朱老师,他自然也可以。他看着安溪的背影,又掠过看向墙壁上的钟表。
安溪仍旧没有抬头,老朱在跟其他学生说话。就在虞扶风想要凑近安溪提醒她的时候,安溪伸出手拆开一个粉色的糖纸,很认真品尝过后,道:
“有点太甜,不过对我来说刚刚好。”
第174章 《五官钟表》[7]
课堂很快结束, 下课铃声一响,奇奇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下一节课,跟安溪说了女寝见, 直接溜了。
其他学生留下来要继续下一节课, 下节课是要用这些煮好的肉排烹饪,各个围着老朱要菜谱。
“这是你们的作业,怎么能问我呢?”老朱看起来很为难, “刀员,不能直接切,要先……”
于是叫刀员的同学就得到了步骤,其他同学如法炮制, 老朱每次都说不行,但一看到不规整的步骤就会纠正,看到正确的步骤又会夸奖。
难怪说这门课人人优秀呢。
安溪跟虞扶风在旁看着, 虞扶风道:“八点半食堂开门, 十点有我们的课, 要去1号教学楼上课。”
两人的身份是转学生, 而学生在学校就需要上课。
安溪跟老朱打了个招呼, 跟虞扶风两人离开三号食堂。
“现在是九点四十五。”虞扶风道:“上课的老师是影女, 她在18年是七班的老师, 而我刚刚在课程表上看到她的职称是一班班主任。”
安溪停下脚步看向虞扶风。
“不会吧?”
启航高中的学生大多数都在学校呆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学生们可能今年高二明年高一前年也是高一,三个年级轮流走。
相比年级,更固定的是班级, 就像高一如果有一班,那么你在学校里一定找不到高二一班或者高三一班。
这些信息没有放在直接写在纸上或者有人说出来,但只要在学校呆了一点时间就能够发现。
不过在18年时间线里, 这一点就比较难发现,因为18年学校存在的班级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三个班级不同号不同年级很正常。
“我还以为班级里的班主任是固定的!”安溪道。
“应该是固定的,”虞扶风的身份是老师,他对教职工的信息了解更多:“我猜测这几年里损失的学生老师太多,所以重新调整过,影女的状况很不好,据我了解,她现实中只能存在于阴影里。”
“不对,七班水污染之后,没有新的班主任,四班回来之后也没有安排新班主任。”安溪道:“按照这么说,只有一班换了班主任。”
“如果说四班因为情况特殊,不好安排老师,那七班又为什么不安排新班主任呢?”安溪看向虞扶风,“因为每个班跟他们的班主任关系都非常亲密,班主任对于学生来说是不同的。别说班主任只是状态不好,就算是去世了,也不会安排新的进来。”
虞扶风:“我会查一下兰水之前在哪个班级。”
“没必要。”安溪跳下楼梯:“你重点搞错了,我们是来容纳污染的,不是来梳理学校历史的。”
安溪觉得一班的不同来源于她。
“我已经有两个时间在想,我能改变这个时间线里人的命运了。”安溪没有回头看虞扶风的脸色,“一次是在奇奇提了时间却没有对应变化的时候,一次是在吃了朱老师的糖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平静:“我明知道两位长者告诫我过去只是过去,仍旧起了这样的想法。”
“两种可能,一种是污染开始影响我,一种是情感开始影响我。”
虞扶风凝重看着安溪的背影,安溪的自我剖析过于客观,她的声音也异常冷漠,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被污染影响了。
“我已经犯过一次这种错,付出足够恐怖的代价,所以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安溪:“那就是污染在影响我,初步只是一个念头,再往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安溪转过身,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抛开一切支线乱线,直奔主题。”安溪对虞扶风说道:“我们最开始说,五官钟表把我们投放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时间线对学校足够特殊,但是我后来想了一下,觉得咱们搞错了。”
“这个时间线对学校特殊没错,但是这跟五官钟表有什么关系?”安溪道。
虞扶风恍然:“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时间线对五官钟表来说特殊,而不是对学校。”
“没错。”
安溪边说边往教学楼赶。
这里的钟表随处可见,安溪在宿舍一楼大厅使用右眼污染确定,普通的钟表在剥离“外表”之后,露出的是五官钟表的样子。
可惜她的右眼污染有冷却时间,不能查看所有的钟表,因此缺乏有力证据证明所有的钟表都是五官钟表所化。
但这是个可供参考的猜测。
这个猜测有利于她找到五官钟表的核心,而她要找核心的原因是,她对于钟表认同毫无头绪。
情感面具那次是误打误撞,刚好安溪的行为达成污染认同,那次她根本就没想污染认同什么的。
她当时还以为跟过去一样,打一架就行,谁知道会遇到特殊情况。
这一次又是一个特殊情况,“时间”的认同……不对,应该是“钟表”的认同,她需要得到这个污染,最好是完整得到。
安溪能感受到雪兰、班主任或者说学校的急切,她不知道他们在急切什么,学校什么都没说,但他们给了她一份“考卷”,所以她的任务就是将试题答到满分。
安溪对此斗志昂扬,她喜欢挑战,尤其是未知的挑战。
*
两人一路到教学楼里,教学楼里不止一个班级,就安溪看到的就有七八个教室里有学生走动,其中有许多她熟悉的面孔。
而那些面孔全是她18年的同学。
安溪停在一班前,她的记忆很好,好到只看一眼就能将课本上的文字印到大脑里,好到她会清楚记得自己所有的过去……
理智上她知道这里是过去,她的任务是容纳污染。在这个时间线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在她进入这个时间线,不,在她进入学校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
但安溪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她的大脑随着所见所闻自动思考,而且思考的方向完全不是为了任务。
为什么这么多没见过的班级里有这么多她的同班同学?
因为这些班级在18年之前就失控、死亡、失踪到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班级,换句话说,她的同学,全是幸存者!
再具体一点,18年所有的师生都是幸存者!
启航高中的学生数量足以填满两三栋教学楼,而她入学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寥寥无几失去活力的学生,以及填充班级的假人。
“林念湖。”一道男生的声音在安溪身侧响起:“点名呢,叫了你两遍。”
安溪听到的声音瞬间,就将这声音跟记忆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林念湖。”
“班主任让点名,叫了你两遍。”】
【“她明明都上岸了,我看到她上岸了。”
“她一定又点了一遍人数。”】
安溪转过头,对上一张好奇的面孔。
她盯着安溪,张开口舌头上有一个竖着的嘴巴,一开一合冲着教室里敷衍道:“在呢在呢!”
“真是的,一天到晚点名点名。”
一个男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安溪之后,对她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留情从外将林念湖的脑袋推进去,又将窗帘拉上,窗户关上。
一起关进去的还有林念湖喋喋不休的不满。
男学生对安溪轻声道:“同学,快上课了,快回教室吧,老师要点名的。”
“得了吧!”窗户里传出林念湖的声音,“除了咱老班,哪个老师天天点名?”
……
虞扶风注意到安溪不同寻常的沉默,她走到安溪面前才发现她脸上似哭似笑,像是历经风雨后回到最初的家园里,见到熟悉的亲朋好友。
“你没事吧?”虞扶风道。
“有点事。”安溪抽噎了下,两行眼泪刷刷刷流下来,她冷静道:“事情麻烦了,虞老师,我之前收到的礼物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虞扶风听不太懂,但他比沐辛然很会做阅读理解,尤其是在这个启航副本里的钟表副本里,他唯一的任务目标只有眼前这个人,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东西,只需要考虑思考眼前这个人,那么他的解题速度就非常快了。
虞扶风快速思考出所有已知的安溪的事情,又已知安溪从来直抒胸臆,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安溪曾将容纳情感面具说成是朋友的礼物,林念湖是七班的学生,记录里情感面具最初宿主静静,跟林念湖是朋友。
虞扶风看了看周围,视线回到安溪脸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安溪。
“你知道我为什么随身携带纸巾吗?”
安溪胡乱擦脸,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到这里,不过她从不让话题落地。
“为什么?”
“因为你借我一包纸巾,还要我加倍还。”
安溪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眸看虞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