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封闭的楼梯间,除了他们三个活人之外只有一墙之外的雨水声,他的声音既然能让一个人听见,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也能听见。
安溪刚升起来那点惆怅情绪,一下就消散了,她看了一眼燕春归后背,扭过头跟燕春归嘀咕。
“没信。”
安溪说小话的姿态非常娴熟,简直是惟手熟尔。
虞扶风就问:“你还记得《安全通告》的内容吗?我一进副本就在医务室,压根没见过这好东西。”
安溪就给他背了一遍。
她背得还不是刚进寝室时的缺漏版本,是结合《宿舍管理手册》的补全版本。
燕春归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转过身坐着,将纸放在膝盖上写划。
安溪看她的动作,就背得很慢,像出故障的录音机一个劲的卡碟、倒带。
她背到第六条时,原话是:
【每个寝室有且只有两把钥匙,钥匙丢失请尽快找宿管报备,等待宿管制造新钥匙,寝室钥匙有且只有宿管能够制造】
燕春归先是划了两笔,又圈了两笔,最后干脆在旁边听着写下来。
安溪坐在她下头,身体倾向下面的虞扶风,一双眼睛却往上勾着看,然后就开始当故障机:“每个寝室有且只有两把钥匙……有且只有两把钥匙……钥匙丢失请尽快找宿管报备……找宿管报备……”
虞扶风看着乐。
没告诉她八区的义务教育,让每个学生从小练就了听写知识点的好手速。
很快,安溪就知道燕春归的速度,减少了故障次数,除了最后一条【宿舍楼里没有安全通知】之外,其他全都一字不差背出来了。
安溪心里其实清楚燕春归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因为她没有心力去判断了。
燕春归此时的状态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仅仅是污染侵蚀很深,还有她的心理状态。
她看起来很平静,但这就像爆发之前的火山,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
她快到极致了,只是灵魂里还有什么东西支持着她直立着脊梁,让她如拉到极致的弓弦却因为弓弦材料绝佳,坚韧支撑着不崩断。
安溪不知道支撑燕春归的是什么。
可能是跟她一样,是家人,是故乡。
“我还没有给你介绍我自己。”安溪忽然道:“我叫安溪,安全的安,溪水的溪,我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山里有一条小溪。”
燕春归闻言抬头看向安溪,许久之后她说:“我叫燕春归,燕子春天归来的燕春归。”
安溪笑不出来。
现实里燕春归再也不能趁着春风归家了。
“虞扶风。”虞扶风忽然道:“虞美人的虞,扶我一把的扶,风雨的风,我妈希望我在风雨里有人扶我一把。”
“你们认识我。”燕春归看着两人:“在我说出我的名字是哪几个字的时候,你们两个的反应告诉我,你们认识我。”
“但我不认识你们,你说你们是未来时间线过来的,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未来你们进入这所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看到了我?”
虞扶风揣着手看安溪。
他看不到安溪的表情,但燕春归能。
“看来我猜对了。”燕春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视线从两个鹌鹑身上移开,投向双腿上的纸张上,道:“我对比了你们所说的规则,跟我们总结的规律,其中有一些出入。但,那是很正常的差异。”
“我们的规律更主观也更口语,你们的更精准。”她将纸张递给安溪。
安溪道谢,接过纸张。
纸张上的规律并不是从《安全通告》上已有规则往下写的,这里第一条就是“不要让任何非本寝室成员进入自己的宿舍。”
“这一条是因为,有同学带着认识的同学进宿舍,结果再也没有出来。”燕春归解释,“后来我们猜测,学校里存在能够伪装成其他人的存在。”
“宿舍本就要求不许带活物进入,这条规则能够制止非人入内,但是闯入者如果是人类,效果就等同于没有。”燕春归道:“尤其是有人带领进去,那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安溪现在已经清楚头四条严禁是怎么来的了,毫无疑问,是针对核的。
安溪从02时间线离开的时候,核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床头还窝着一只活公鸡呢。
但核调皮捣蛋,跟她安溪有什么关系?
安溪继续往下看。
往下一条是安溪之前看到的跟第七条相似的规律。
这条再往下,就是宿管制服规律。
值得一提的是,《安全通告》跟《宿管管理手册》在这一条上有一些出入。
通告上说:男宿管穿蓝,女宿管穿红。
宿管手册上说:工作日穿红,非工作日穿蓝。
安溪周日到校,女寝宿管穿得是蓝色制服,第二天周一穿得是红色制服。
从这一点看,通告不如宿管手册准确。
安溪在背诵的时候,背诵的也是宿管手册那个版本的内容,但燕春归记录的规律是《安全通告》上的内容。
“花枝奶奶在穿红色的时候,心情更好。”燕春归解释,“穿蓝色的时候,心情很差,污染也好像不受控制。”
安溪道:“原来12年的花枝奶奶会根据心情穿衣服?”
“一开始没有。”燕春归道:“是突然有一次穿蓝色,有学生上去打招呼,结果被攻击了。”
安溪愣了下,追问:“在女寝里被攻击了?”
燕春归看向安溪,确认她对这所学校是真的有很多了解。
“是的,而且是在一号楼里。”燕春归看向纸张:“我们没有发现钟表有问题,也有可能教职工发现了,但是没有告诉我们。”
她们一开始是认为“时间”、“门”有问题。关于“时间”他们还没有发现原来是钟表的问题。
关于“门”,他们倒是发现“门”不是关键,“钥匙”才是。但是他们并没有摸出有关“钥匙”的更多规律,只有一点[脱离视线的钥匙不能再使用]。
从18年信息来看,这点到18年都没有改变。
“这么看异样污染还是有两个。”
安溪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感觉有点眼痛,但她已经不是山上的高中生了,她现在是山下丶成年丶当过老师丶高中生。
她很成熟将眼睛控制在字上,认真分析道:“一个确定是[钟表],一个确定是[钥匙]。”
“[钟表]的污染特性表现在[时间],而[钥匙]的特性目前看来是[空间]。”
安溪忽然愣住。
她扭头看向虞扶风:“你应该查阅过关于四班的情况吧?”
虞扶风反应很快,立刻就明白安溪话里暗含的意思,他飞快整理了下信息,开口道:“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管理员、教导主任还是其他老师,都不能找出他们不是原来四班人员的证据。”
“学校对此的态度是,证明不了他们不是,那他们就是真的。”虞扶风。
燕春归听不明白,但她也没有开口询问,只静静听着两人一言一语。
“我跟季同学近距离接触过,他没有任何失控迹象,虽然精神方面有一些消极,但远远达不到崩溃失控的地步。”安溪说完,补充道:“污染、气息跟02年没有本质区别。”
“时间,空间。”安溪看着纸张,只觉得两个词语浮现在眼前又扭曲在一起,“如果这是一个污染的两个特性呢?”
第202章 12时间线[3]
这就意味着, 四班的人只是进去一段扭曲的时间,他们或许经历了什么,但结果是他们都成功出来了。
安溪跟虞扶风在12年9月8日的时间线上, 就经历过记忆逐渐消失的事情, 四班的记忆缺失是完全说得通的。
安溪之前还想要进钥匙污染的空间里寻找真相,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四班的同学是正常的学生,那么其他那些误入钥匙空间的同学呢?是否也有生还的可能?
这个发现, 让安溪仿佛看到荒芜的土地上,一朵花冲破坚硬的土地,坚硬的石头,颤颤巍巍却又无比坚强的绽放。
“门里确实出现了伪装成学生的存在。”虞扶风提醒。
18年时间线上总结整理过的信息是这样的:
一、除五官钟表之外, 其他任何钟表不可直视,这是为了避免看到时间不对的钟表,陷入污染。
安溪曾中招, 直接被拉入钟表污染的时间线里。
只是18年的钟表污染是被驯服, 可作为教具使用的存在。
在18年之前, 大批悄无声息失踪的学生, 有没有可能就是进入未知时间线里?他们在失去记忆与污染之后, 有多大概率能在四圈时钟转动中找到回来的路?
安溪猜测, 四班的学生有很大概率就是误入时间线后, 成功回来的学生。
因为很明显, 他们身上只有两个异常:记忆跟污染。
除此之外,身体上没有伤口,污染有些影响, 但不妨碍使用,精神状态与污染气息,都没有本质变化。
考虑到五官钟表被制造出来的本意, 大概率是不会真正攻击学生的。
二、钥匙的污染。
这在18年依旧是需要警惕的问题,截止到安溪进入五官钟表里时,这个问题才有一个浅显的解决办法。
烧楼。
钥匙作用于门,门作用于墙壁,墙壁作用于楼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没有楼房就没有门。
但任谁也不会因为想拆一个门,就把楼给烧了。
安溪干这事还是意外,她甚至可以理直气壮说:“此事绝不是我主导的!”
但仔细想想跟她有没有关系,那别管。
反正是甜子想出来的计划,计问安执行的计划。
什么?你说本来计划都取消了,又被她传风扇火烧起来的?那不管。
总而言之,安溪发现楼房烧起来之后,看到有污染从火焰、浓烟中飘出来,再然后她发现门上的污染消失了。
兰水正好这个时候找上来,安溪当时当机立断,将这件事报告给兰水,转移兰水的注意力。
再后来的事情,就不在安溪的预料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