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奔跑一边发誓,不知道跑了多久,画面里那些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他们在说,他们在叫——
“你醒啦?”
安溪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安溪忽然之间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声音能将人弄晕,又闭上嘴巴。
程愿也不在意,对方眼睛很灵,一眼就能看出来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吧,她想。
“醒了就起来洗漱,洗漱完吃早餐。”程愿说着比划了个吃的动作。
安溪飞快点头。
等她洗漱完,抱着人头跟着程愿到食堂,刚一开食堂的门,食堂里一股沉重的怨气直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嗯?”程愿注意到安溪的动作,看向刚通宵回来换班的同事,连忙道:“没事没事,他们都是好人。”
安溪茫然看着程愿。
程愿又扭头看一个个黑眼圈比怨气重的同事们,想了下,双手比划着问:“要不然,我们,带回去,吃?”
“她就是昨天发现的小女孩?”吃完饭准备回去补觉的女警,看着安溪,好奇道:“扫描结果还没出来吗?”
“出来了,身体没有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惊讶,短暂失声。”程愿解释,“老大说上午带她去做检查,给她约了魇界诊室的号。”
“魇界?”
“嗯,查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查到。”程愿:“考虑到她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我们怀疑她可能是比较罕见的从魇界出来后,身体自动转移的情况。”
在很多年以前这种事情是非常常见的,从魇界回来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位置。
现在很少……反正八区是没有听过这种情况再出现了,因为八区的魇界睡眠仓是免费的,每个人都能凭借身份证领取一个。
睡眠仓能有效固定身体,提供营养,扫描身体数据,了解医院与报警系统。
除了私人领取睡眠仓外,八区的每条路、每个街道都有免费的魇界医院,专门给突然昏迷进入魇界的居民使用,确保醒来后能即使就诊。
不仅如此,有相关规定,各大公共场所必须划出一片魇界休息区,避免突发情况导致有人进入魇界,而不能即使进入睡眠仓保证身体状况。
程愿也是昨晚跟林画讨论,突然想起来过去,或者说睡眠仓没有普及之前,昏迷进入魇界,醒来不在原位的情况其实非常多。
要不八区也不会花费多年时间,就是为了研究出能够将人有效禁锢,防止身体突然转移的睡眠仓。
唯一的缺点就是,睡眠仓在使用时会投放大量营养液,醒来的时候会有溺水的感觉,但是据说营养液才是禁锢的主体……总之科技院还在研究。
她们猜测,安溪不是八区人,她在被转移的过程中,或许出现了某些意外,让她进入魇界里。
她进入魇界的时候,又没有给她准备睡眠仓,因为哪怕是私人睡眠仓都是在官方监控下。在八区给安溪用睡眠仓,不需要十分钟就会被曙光注意到,然后上报给相关部门。
所以,她从魇界醒来之后,身体被转移到,好利来超市后休息室里的浴室里。
两人把猜测上报之后,就收到带安溪去检查的通知。
“哇!!”
程愿正解释,突然听到食堂里起哄的声音,扭头一看,女孩已经不在身边了。
几分钟前,两人说话的工夫,安溪跟脚底下长刺一样站不住。她趁着程愿两人没注意,偷偷溜进食堂。
她不能说话,但是不代表不能沟通。
安溪抱着人头自信走进食堂。
安溪一进去,就收到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打量,她一点也不发怵,甚至很高兴。
她猜测她之前可能也是这么受欢迎,才能熟练地在这样的注视下,举手挥动示意。
跟大家打过招呼后,她就开始挨个打招呼。
她先到人家桌子前,然后挥手打招呼,得到回应之后,再点一点人家的餐食,做了个吃的动作之后,先竖起大拇指,又双手交叉比了个x。
意思是:“好吃吗?”
大家都看懂了,外向不明显的只点头或者摇头,外向明显的主动推荐,更加明显的开始勾肩搭背问人头。
事实证明不说话,根本不影响某些人的交流欲望。
安溪一通比划,又是指天指地、又是拍胸脯、又是跟人头贴脸,最后竖起大拇指。
她说:[我忘记了,但是我对着天、对着地,发誓,我一定会找回友谊,记忆不重要,但是感情很重要,我们这么亲密,肯定是好朋友!]
大家都觉得看懂了。
还有人进行了精准翻译:
“这是我亲姐妹。”
安溪听了感觉核心也对,点头承认了。
……
程愿过来的时候,安溪已经坐在人群中间,面前全是食堂里最好吃的饭菜,也不知道怎么能留到现在还有剩余的。
她怀疑是食堂工作人员给加餐了,但是没有证据。
她一过来还没说话,安溪立刻就发现了,程愿看到安溪冲着她挥手,指着饭菜竖起大拇指,又指着周围一圈从看热闹变成投喂的人,疯狂比大拇指。
程愿明明一个字都没听到,但是脑子里好像听到了叽哩哇啦一大堆,她看着同事,同事都在乐,也不困了,也不去补觉了。
这小孩之前是这种性格吗?
怎么睡了一觉好像充了电一样?
“她刚刚还说要帮阿姨洗盘子、打扫卫生,挣饭菜的钱。”有熟悉的同事走过来,咽下嘴里的丸子,对程愿道,“阿姨心疼坏了,跟她说食堂都是免费的,还给她加餐。看到那个丸子没,我刚刚说完吃,阿姨跟我说没了。”
“她说?”
程愿满脸疑惑。
“她没说,就是比划。你别说,跟说也不差什么。”同事道:“真是好姑娘,自己吃了还分享给我们。”
程愿一听,连忙看过去,然后就发现安溪自己吃一口,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拿公筷分享给周围人。
而她那群中年同事呢?
牲口一样,排着队张着嘴等吃。
程愿想赶人了,但看安溪乐在其中,自己打了份饭,准备坐附近看着安溪吃。
结果她打饭的时候,食堂工作人员凑过来问:“那孩子就是昨天救回来的?叫什么?哪的人?可怜,那么大的个子,手腕瘦得一只手都能捏碎一样。”
程愿刚要回答,通讯器亮起来。
【凤凰路萱花小区三栋401,两人死亡。】
是条群发消息,几乎在程愿收到消息的瞬间,食堂里围圈哄小孩的人利索离开食堂,程愿跟食堂工作人员快速说了安溪的情况,也迅速离开。
她跟林画是唯一状态好的两个,新案件出现,她们要把状态不好的同事换下来才行。
*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走完了,安溪茫然左右环顾,最后看向后厨走出来的阿姨。
“闺女,他们有任务先去忙了,待会儿有人来带你,你在这里先吃着等一会儿啊。”
安溪感受到氛围的紧张,点点头。
她没等多久,一个陌生女警匆匆过来了,跟食堂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对安溪道:“程愿说你现在能听懂我们说话是吗?”
安溪乖巧点头。
“很好,我叫徐蒙,现在带你去做检查。”
安溪能感受到徐蒙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她跟刚刚食堂里的人一样,过度疲劳导致精神不济。但她外表完全看不出精神不济的样子,走路都带着一股风。
安溪抱着人头跟在后面,注意到徐蒙看了她怀里的人头一眼。
安溪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她见到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问过关于人头的问题。但是徐蒙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沉默寡言,雷厉风行。
安溪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形容,不知道为什么,她遇到这种类型的人,就会束手束脚,变得乖巧。
她一点多余动作都没做,跟在徐蒙身后上车。
车上驾驶座里有司机,徐蒙跟安溪刚坐在后座上,车子直接启动离开。
安溪左右看看,把脸贴着车窗往外看。
车窗外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大厦与大厦之间架起条条蛛网般的通道,车流像光线一样在“蛛网”中穿梭,从一个绚烂的投影传过另一个斑斓的巨大横幅字幕。
安溪若有所觉低下头,在她这辆车的下方人流涌动,五颜六色的伞面,像另一座架起来的通道。
安溪被绚烂多彩的颜色牢牢抓住了心神,直到她看到一栋高楼上挂着偌大的[魇界]。
魇界?
这两字就像是横空出现的一把利刃,割开她脑中包裹着记忆的棉花团,梦里一个又一个看不清晰的画面,听不清晰的字眼,在这一刻全都清晰起来了。
她是安溪。
她叫安溪,安全的安,溪水的溪,今年十八岁,已成年,家住安息镇安息村一溪街道101号,是启航高中优秀毕业生代表。
而她怀里的是她的朋友,名叫燕春归,是燕子春天归来的燕春归,来自蓝星八区。
她成功了。
安溪抱住燕春归整理刚刚恢复的繁杂的记忆,从学校离开后,安溪开着校车直接回安息山,到家里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是安息村里没人,安息镇上也没有。
她从山脚搜刮到山里,确定整个山里没有一个活人,饲养的动物被制成肉干、地里的农作物也都加工成速食,这些全部都放在她家仓库里。
安溪翻找一天之后,不得不承认,家里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吃得穿得用得,全都按照仓库量准备的,唯独没有留下一个字。
她坐在妈妈躺椅上躺了半晌,把东西收进挎包里,校车也塞了进去,然后抱着燕春归前往蓝星。
她身体里污染解封之后,安溪就知道那是什么污染了——
一条支流。
如果说蓝星跟魇界之间的通道是一条河的话,那么安溪这个污染,就相当于挖出来的支流,能连接上主河道进入源头。
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