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乌龟反驳,核自顾自道:“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体内污染再怎么强大,也用不出来,墙壁居民们是怎么压制本能将我抚养长大的?”
“你,懒到一年吃一次饭,那个时候却每天找东西给我吃。”
“鱼叔,死前把自己的污染给我做实验,让我学习容纳污染。”
“蛙姨,告诉我956里有她的亲族,让我结识具有稀有空间污染的呱呱。”
她看着乌龟:“我有什么特殊,让大家这么对待我呢?”
乌龟问她:“过去你从不想这个问题,生活难道不好吗?你知道答案,又能怎么样呢?离开楼吗?”
核看着乌龟,“答案会让我产生离开楼的想法?”她喃喃自语:“那真的很重要了。”
乌龟沉默下来。
哪怕跟核认识几年,它依旧想不明白核的脑回路。他说那话,是让她这么抓重点的吗?
“你知道为什么这栋楼里,不是所有人都能爬到高层吗?”乌龟道。
“因为污染不够强大。”
乌龟:“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楼里的污染能滋养我们的污染跟躯壳,稳定我们的精神与灵魂。”
“越往上楼污染越浓郁,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这么浓郁的污染,这里有一个度。”乌龟道:“适合自己的楼层最好是身体有点不适,但又能活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越往上走,面积越大,居民越少。”核道。
“是的。”乌龟话锋一转,问:“你呢?”
“你站在这里,可有一丁点不适?”
第253章 食客楼[12]
没有。
她站在这里, 就像鱼在水里,鸟在空中。
核道:“这跟我被特殊对待有关系,是吗?”
乌龟的话, 很飘忽。
核不知道它是因为不能说出核心的部分, 所以要含糊其辞,让她自己领会,还是说这只是一个铺垫。
“不要急啊, 核。”乌龟道:“急是没用的。”
核点头:“好,我不着急,你继续说。”
乌龟笑了下:“我已经说完了。”
核沉默看着乌龟,十秒之后乌龟四脚朝天翻不过来。
核坐在乌龟壳肚子上, 慢悠悠说:“你不要着急,急是没用的。”
乌龟伸长脖子勾着头去看核,半晌发出笑声:“核, 你不高兴也没办法, 世事就是这样, 破壳破茧从来只能靠自己。”
“你想知道什么, 也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核道:“所以我的猜想是真的, 我真得忘记了什么东西。”
乌龟扑腾的四肢顿了顿, 脑袋下意识往壳里缩。
它就说, 它从来搞不懂核。
一般情况下, 说到现在,难道不应该是更专注自己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特殊。
核怎么能重回初心呢?
就好像她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特殊之处, 只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就算是又能怎么样?”乌龟由衷疑惑:“难道比起你自身的来历与特殊,你忘记的东西更重要吗?”
核盘腿坐在乌龟腹部,闻言俯身下来:“我的来历跟特殊之处, 有什么重要的?”
“无非就是要么有什么麻烦要解决,要么有什么好处。我站在这里,好处已经感受到了,麻烦之处,总会来的。”核道:“我努力生活,攒了很多家业,污染又很强大,我这么厉害,有什么麻烦需要提前考虑的?”
“你不担心吗?不畏惧吗?不兴奋吗?”
核茫然看着它,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但她一直是个非常乐于学习也擅长学习的孩子,她谦逊问:“啥意思?”
乌龟很无奈。
她总在不该天真的时候,像个真正的幼童。
“你也说了,你的特殊之处会给你带来好处与麻烦,好处你已经感受到了,你不为此兴奋雀跃吗?”
“麻烦就在未来,或许是下一秒,你不感觉恐惧担忧吗?”
核用一种看健忘老龟的眼神看着乌龟,耐心重复道:“我五年,难道是白过的吗?”
“我这么努力、又这么聪明,还这么强大,我有什么好恐惧的?”她问:“打不死我的,只会被我打倒,我有什么可担忧的?”
“至于高兴,我不是每天都在高高兴兴努力奋斗吗?”
乌龟差点就被说服了。
“但我忘记的事情不一样。”核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明显要更加谨慎:“我已经感受到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又是在我睁开眼睛之前就忘记的事情。”
她像是对乌龟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多不过几月,甚至有可能只有几周大,我能忘记什么?”
有风拂过核的脸颊,硬糟糟的黑发,而后掠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核恍若不觉:“有什么事情会很重要?”
乌龟看着她。
核看着乌龟:“我忘记了生育我的人?”
她说完不等乌龟做出反应,自顾自道:“不,不仅如此。”
“确实,我因为看到虞雾对虞扶风的爱,尝到母体对后代的情绪,感受到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但那不是我遗忘的全部,也不是我耿耿于怀的原因。”核越说越快:“如果只是遗忘了生育我的[母体],遗忘了她对我如虞雾对虞扶风的感情。”
“我或许会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为什么?”乌龟不解。
“被人爱过,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而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楼里不都是这样吗?或生或死,人都是要离开的,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另一个人身边。”
核道:“我或许会寻找她的存在与踪迹,但这件事只是未来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现在的感受是,我遗忘了一件重要的非做不可的事情。”核用一种很平静,以至于显得很机械冷酷的语气,说道:“我了解我自己,找一个离开五年,且不记得的人,不是那么迫切又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真是……”乌龟复杂看着核,像看着一件憧憬又畏惧的存在,“核啊。”
核闻言,从那种有情又无情的冷漠状态脱离出来,她茫然看着乌龟:“我当然是核了。”
乌龟没有理会核的话,它盯着核,乌龟面容上出现一种诡异的狂热。
核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可以利用的时机出现了。
她平静注视着乌龟,稚童带来的幼态的天真可爱尽数消失了,她就像是庙堂之中端坐的泥塑木雕,脱离人类躯壳自上而下平视台下众生。
她什么也没说,在这一刻,一种野兽生而知之的东西在她体内苏醒。她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掌控人的情绪与思潮。
乌龟属于人的双眼中,狂热再无任何掩饰,那是种能献祭自己的扭曲疯狂。它似乎期盼太久,又似乎等待压抑太久,到此刻,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我,我,您终于醒了吗?”
乌龟仰视核,在扭曲的狂热崇敬中,充满希望与期盼祈求:“您选择了什么?”
核心里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无端的风轻抚她的面颊,挥去她心中的躁动,让她更加平静观察与思索。
她道:“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乌龟那张人性的面孔变得狰狞扭曲,“您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怎么……”
后面的话,核就听不清了,不知道哪里的风变大了,她被卷入风中,隐约只听到痛苦的哀嚎——
“你骗我……根本没醒!”
核的意识陷入沉寂。
……
食客楼里,有个人头章鱼身体的存在,快速攀爬到一楼一号房间,他正要推门进入,就看到门前露出一双眼睛,睁开一瞬间,又重新合上。
章鱼人扭头看向走廊里来来回回的人,触手随便卷了一只到跟前:“这是什么情况?”
那是个完整人形,他看了一眼门:“咦”了一声。
“这房间里的人直接进入第二场了。”他解释道:“进入食客楼后,我们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房间进入,进入之后就开始选择。”
“选择什么?”
那人笑了下:“没人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他回忆了下,面色恍惚:“就像睡了一场,梦里发生什么全然忘了,但选择的结果已经降临在身上。”
“一般而言,无论选择的结果是好是坏,要么留在楼里长住,要么出去等死等失控,反正都醒了,这怎么还有直接开始第二场的?”他扒着卷着自己的触手,语气里充满疑惑与看乐子。
“真是怪事常常有,刚不久还有一串不知道什么人撞楼上,险些真把楼撞倒,现在又有个直接入二场的。”
他揣测道:“难道跟即将开启的肉宴有关?可往日肉宴也没有这么多怪事啊。”
新来的章鱼茫然看着老住户,没有一句能听懂的,但他本能抓住重点:“肉宴?”
“肉宴就是一场楼里的活动。”老住户看着章鱼有问必答,他舌尖抵了抵牙,又笑了下:“你看我,我就是醒来随处溜达,等待食客楼肉宴开场。”
如果安溪在这里,她就会意识到她进楼的时候,自动进入一号房间开始选择,而因为她进入选择的副本里,所以她复制污染无法支撑,逐渐消失。
而恰好食客楼出现在三区劳拉查理新房外,安溪们送走沐辛然跟安泥她们,思考无果后,在消失前如群鸟纷纷撞上食客楼。
但安溪不在这里,新人章鱼茫然看着随手卷来的人,听不懂一点。
他只听到那人亲切友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章鱼人不知从何问起,迟疑两三秒,它感觉到一瞬间的疼痛,紧接着卷着人的触手被从根截断。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滞看着那人抱着他的触手欢欢喜喜道:“这个报酬我就收下了,下次有问题欢迎再来问。”
后知后觉的疼痛袭来,又很快被一股温柔的污染抚平,章鱼人开始愤怒的时候,人已经抱着触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