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借给对方钱,反而还成为要被人怨恨的那一方。
当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只是闷闷不乐地想着,不知道今晚回去将色胶的颜色再调得淡一些,能不能模仿出赵崇生眼睛的颜色。
等到祝静恩第二日再去学校的时候,Luca见到她还是多问了一句,“Greta你真没事吗?你的脸色有点发白诶。”
祝静恩抿唇摇了摇头。
上次赵崇生去柏林,她也有这些症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猜想应该是太过想念。
于是小声道:“可能等uncle回来就好了。”
“你现在和你uncle算什么关系?恋人吗?”
祝静恩又摇摇头,“不是的。”
她从来不敢这样奢望,只要能够和赵崇生多在一起一天,她都觉得很幸运。
“那你——”
“喂,祝静恩。”
Luca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另一道声音横插了过来。那是班级里另一位华裔学生,“不要以为你找到有权有势的金主就可以欺负人。”
祝静恩愣了愣,转头和对方对上嫌恶的目光,才确定了对方说的人是她。
Luca的反应比她快得多,当即骂了回去,“你有毛病吗?我们欺负谁了?”
“宋霓勤工俭学,家人还生病,已经很惨了。祝静恩抱上了大腿,明明不缺钱,还一直追着人还钱,把人往绝路上逼,有意思吗?”
祝静恩听着这一系列指责,心脏像是沉进湖底,手不受控地发抖。
她转头看向宋霓,“这是你的想法吗?”
宋霓委屈地躲在那位华人女同学的身后,小声地说:“静恩你别生气,南希只是在开玩笑,没有恶意的。”
“南希,我们还是算了吧……”
Luca的脏话已然在嘴边,B开头的单词马上就要骂出口。
祝静恩拉住了她,不想总是Luca替她出头,她说道:“我没有觉得好笑。”
“我只感觉你在带着人霸凌我造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主,钱是我家人给我的,我没有权利随意送给你。”
但她这番话周围似乎没什么人相信。
人愿意相信谣言,是因为她们期望事情如谣言那般发展。
宋霓的眼泪不停滚落,“我真的没有钱,我和你解释过的但凡能拿出来一点钱,都会还给你,可我现在真的没有,你要逼死我吗?”
她这话一出,教室里登时议论声四起。
可能是顾及着之前祝静恩的传言,担心自己被波及,因此周围虽然不断有人议论,但到底不敢直接骂祝静恩什么,不指名道姓的言语,更让人感觉到刺耳。
祝静恩下意识想要退缩,被推到众人视线下审判的感觉,像是寸寸剥开她的皮肤一般,让她感觉到无措和难受。
她感觉胸口更闷了,呼吸也变得艰涩。
她问宋霓:“需要我将你朋友圈的内容给大家看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朋友圈……”
祝静恩看着她演得那样真,仿佛做好了一切准备。打开微信果然发现她那各种旅游打卡的朋友圈,此时只剩下一条直线。
她再抬头看向对方时,宋霓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下一秒却只剩下委屈。
“静恩,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祝静恩的手微微发抖,紧攥了攥,用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来维持自己冷静。
Luca看她一眼,知道她此时状态不太对,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气势汹汹地对着宋霓说道:“有本事打开你的微信给大家看。”
宋霓咬了咬唇,“是不是一定要我自证,你们才会相信……”
Luca不耐烦地说“你少废话”。
可是当宋霓点开朋友圈,里边早已删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直线像是对祝静恩和Luca的嘲讽。
宋霓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我只用ins的……”
还嫌不够似的,把微信账号点开给大家看,“这真是我的账号不是借的。”
周围的议论声愈发强烈,指指点点的手指,恨不得直接戳到祝静恩的脸上。
似乎人们总是愿意站在弱势一方,除了Luca没有一个人相信祝静恩。
祝静恩扫了一眼宋霓展示给大家看的账号页面,沉默地点开手机里的视频。
护着宋霓那位同学面露不屑,压根不愿意将视线放在祝静恩打开的视频上。
但经不住总有好奇的人,惊呼着:“这不是宋霓吗?看起来穿得好贵气啊……”
高清镜头将每一位来客的面容拍摄得分外清晰,而带头走进餐厅的那一位,正是宋霓。
从霍暄餐厅回来的那日,她发现宋霓的朋友圈后,就联系霍暄询问是否见过宋霓。而霍暄十分大方地让大堂经理查清过程,将监控视频和其他证据打包发给了祝静恩。
她一直存在手机里备用,果然派上了用场。
“因为餐厅大堂经理是华人,所以你加了对方的微信,添加时间和监控里的一致。”
恰是宋霓刚才给大家展示她的微信账号,正好佐证了监控录像中的人是她。
“这一条视频是你当时朋友圈的录屏,上面有录到你的微信号,和你刚刚打开给大家看的也是同一个账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也不能代表宋霓就是有钱故意不还啊,说不定她只是刚好有这个机会就去了。”
祝静恩划动着屏幕,进入下一段视频,里边清晰地录下宋霓向身边的人索要平摊费用的钱。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约到的场地,还是看在面子上只收了一万刀,据说按照平时收费的话更贵呢。我只是和大家一起aa啦,每人平均是800刀,我肯定不会多收大家的钱。”
祝静恩等到视频结束播放才说道:“你接连让十几个人在这里拍照,并且收取了每个人八百刀的费用,但实际上因为替你联系老板的人和老板关系不错,所以没有收你钱。”
“这一万刀真的不够你还我吗?”
四周沉默下来,刚刚还帮着宋霓指责祝静恩的同学,忽然也没有了言语。
宋霓的脸色涨红,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底气,但还是说道:“我就是因为家里人身体不好,才会用这个方法赚钱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忽然某个人从角落走了出来,正是上学期处处针对祝静恩,后来几周都没有出现的Tom。
“那家中式私房菜餐厅,只有熟人才能预约。是我让我父亲帮忙预约的,当时你告诉我是想和我约会,结果临时说自己的父母来了N市,你要在那里接待父母,让我先离开。”
“你一直在撒谎。”
其中几个同学似乎着急和宋霓撇清关系,忙开始指责起宋霓。
宋霓哭着捂脸跑开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Tom犹豫着,还是说道:“抱歉,Greta。”
“之前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话,在班级里霸凌你,真的抱歉。”
祝静恩抿了抿唇,她说不出原谅的话,但似乎也说不出重话,只说道:“过去了。”
Tom见她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又说了一次“抱歉”,便走开了。
祝静恩后知后觉张开紧攥的手心,全是冷汗。Luca揽住她的肩膀,“Greta,你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有一种感觉吧,你刚才冷脸的时候,居然有点像你uncle。”
祝静恩朝着Luca笑了笑。
她借给宋霓的几千刀,对于一部分留学生来说,可能只是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但对于她而言,是父亲不愿意给她,而赵崇生为了保护她的尊严,接替父亲给予她的。
如果宋霓真的有困难,她不会像今天这般催促,但宋霓不是。
她没有权利用赵崇生的钱来慷他人之慨。
但为自己说话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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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照例是司机来接祝静恩,她刚走进别墅就问管家:“Uncle回来了吗?”
她迫不及待想将今天这件事告诉赵崇生,她不知道他对此会作何反应,但她肯定他一定会耐心听她说话。
得到管家否定的回答,她眼底黯淡下来。
但管家随即又说道:“Greta小姐,别担心,先生让我告知您他今晚十点钟的航班,凌晨十二点会落地N市。”
祝静恩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那我等uncle回来。”
“您脸色不太好,需要让梁医生来看看吗?”管家询问着。
“我量过体温,没有发烧。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吃过晚餐我睡一个小时就好。”
等到祝静恩用过晚餐,回到卧室躺了一会儿,可是却毫无睡意,索性又起身走进画室。
为了应对不知何时会起飞的无人机,将窗帘窗户拉得严严实实。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托盘,打开上边的防尘盖。
AB混合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祝静恩皱着眉挥了挥,低头耐心地将模具里的树脂眼珠挨个脱模。
树脂凝固前后的颜色会发生差别,祝静恩看着这批脱模出来眼珠,仅有其中两个颜色还算相近,但也不是最佳的选择。
她清洁了模具,重新取出量杯调制胶水,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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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钟。
庄园里灯火通明,管家立在别墅门前,等待着远处一行车队驶到近处,走上前为中间那辆车拉开了车门。
即便是深夜,赵崇生仍然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找不到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Greta呢?”
管家恭敬地答复着,“晚餐后就回了房间,说是昨晚没休息好要睡一会儿,想来是睡着了就没有叫醒她。”
赵崇生闻言拧了拧眉,“她这两日状态怎么样?”
“用餐时间正常,似乎睡得不太好。”
管家跟在赵崇生身侧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