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啥?我看看。”昨天赵岭说明天林淑芬没有治疗,他们打算回家待着,他给林淑芬做点好吃的。
赵岭说:“已经吃完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嘛,你手机镜头晃一下。”
“不晃了,你有啥事吗?没有我挂了。”
“没事啊,就问问。等下——”赵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让我看看我妈。”
“你妈在厕所。”
“你刚说你们不在吃饭?”
“我挂了啊。”
赵岭真的挂了。赵诺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将电话拨回去,响了几声,赵岭接了。
“你妈上厕所你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没出去玩儿吗?”
“等下要出去逛逛。等她上完厕所就走了。”
“哦,”赵诺疑虑逐渐打消,“那你们出去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安心上班吧。”
下午上班赵诺有些魂不守舍,她总觉得中午的电话哪里不对劲,等到开完会,她忽然意识到,电话里她没有听到林淑芬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她的脸!更重要的是,赵岭和她视频的背景不是在家里,更像是在医院!
她忽然心乱如麻,用手机买了最近一趟的机票,开完会直奔机场。等到她落地跑到医院,林淑芬的病床却是空的!
那一瞬,她的心以火星撞地球的速度直直跌落。
我妈呢?
我妈呢?!
她着急忙慌地跑到护士台,还没开口,却看到赵岭推着林淑芬过来了。
她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林淑芬右边半张脸都很浮肿,嘴唇到太阳穴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纱布贴着,像是缝了针。手上一侧也擦着醒目的紫药水。
“妈……您这是怎么了?”她想奔向前,脚步却像被无名的力量钉在原地。
“诺诺,你怎么来了?”赵岭和林淑芬见到赵诺惊讶不已,“你中午不是还在远江?”
“妈妈,您这是怎么了啊……”她听到林淑芬的声音,人终于活了过来,小跑上前两步,看着林淑芬的伤势,讲不出话来。
“你妈上午下楼的时候没站稳,一下磕下去了,不严重,”赵岭安慰她,又似埋怨,“你怎么还跑过来了。”
“我要是不过来,能知道我妈摔成这样了吗……”赵诺眼泪刷刷往下掉,倒像个受委屈的小姑娘,“你们又不跟我讲。”
“你哭个啥,我这不没事吗。你爸刚带着我下楼逛了圈,我们现在要去换药。”
“不说上午摔的吗,怎么现在就要换药?”
“你妈老说疼。”
两人推着林淑芬进了护士站,掀开贴好的纱布,赵诺看到林淑芬的脸上有一道七针的口子,蜈蚣一般,几乎要斜切到太阳穴。
护士小姐说:“最上面这里是有点没缝好。”
赵诺一听急了,这还能不缝好。
林淑芬说:“我中午睡觉的时候没注意,压到了。怪不得下午老感觉痛。”
赵诺方把一口气压了下去。
赵岭把赵诺拉到门外:“你妈补一针,你别看了。”又问,“吃饭了吗?”
赵诺揉了揉脸,低声说:“没有。”
“你先去吃个饭。你妈这里没事的。”
“爸爸,我妈怎么好端端地会摔成这样?”
“她现在……右腿有点影响,今天下楼没注意。”
“怎么……”怎么一下又发展到右腿了呢?她不是病情最轻的那种吗?她不是还在医院做治疗吗?你不是一直陪着我妈的吗?赵诺的问题砰砰砰地冒出来,可话到嘴边,看着赵岭疲惫的脸,她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她有什么资格开口问?
她又用力揉自己的脸。
“她还摔到哪里了?”
“脚有点扭伤,手上这些是蹭伤,就脸严重点。”
“脑子有问题吗?”
“脑子没有。上午已经检查过了。”
“我看她手背上青了好大一片,是怎么回事?”
“滞留针被摔得蹭歪了,皮下有些出血。”
赵诺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老赵……老赵……”林淑芬在里面叫他。
“我先进去,你去帮我们买两瓶水。”赵岭交代她。
他又支开她。
他们总是支开她。
她妥协地向自动贩卖机走去,她这么听话,是因为她内心其实也不想进去看,因为她不敢看。
等到“咚”一声瓶装矿泉水落地,她才想起给周嘉渝发信息。
赵诺:我今晚不回来了,我在木安市。
等到第二声“咚”落地,她才想起周嘉渝今天也出差了,这会儿不知有没有开完会。
他也好忙的。
赵诺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顺着食道一路流到胃里,此刻工作的电话又追了过来。赵诺走到窗边,打起精神处理问题,十分钟后,事情讲完,她忽然觉得精疲力尽。
她疲惫地靠在大理石贴面的墙上,冰冷的寒意一阵阵从身后袭来。
“你还好吗?”
赵诺睁开眼,是许彦卿。
她勉力点了点头。
许彦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问:
“他为什么没有来?”
赵诺没有回答,直起身:“你怎么来了?”
“上午你爸爸给我发过一个信息,问我在不在木安市。我今天比较忙,没有来得及回,下班后我给你爸爸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你妈妈摔伤了,过来看看。”
“他们总是麻烦你。”
“他们在木安市除了我也不认识别的人。我孤家寡人,也没别的牵挂。”
赵诺没说话,将手里另一瓶水递给许彦卿。
这时赵岭推着林淑芬出来,赵岭瞧见许彦卿,说:“许总,您也过来了。”
“抱歉赵叔叔,”许彦卿迎上前,“我今天工作有些忙,没及时回复。阿姨现在怎么样了?”他瞧见林淑芬的样子,似乎摔得不轻。
“我没事了,我又不重,老头子轻轻一抱就将我送上车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他不该大惊小怪地惊动许总。”林淑芬道。
“阿姨您真是客气了,不要这么讲,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赵诺听着他们来回客套,脸上僵硬地笑,心里难受地像是有只毒蜈蚣往肉里钻。
“妈,今天我陪您住医院吧。”她恳求道。
可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工程部的陈向东。
她摁掉,陈向东又打过来。她索性关了静音。
“你回去吧,我陪你妈。”赵岭说,“你回去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做。你下午出来请假了没?”
赵诺忽然很烦,说:“我是这个部门的主管,我和我自己请假了。”
“你这样说话合适吗?”赵岭看了眼许彦卿。
许彦卿笑着解围:“我们公司不强行要求上班时间,只要工作完成就行。”
林淑芬说:“我累了,我今天要早点休息。赵诺,你送许总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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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诺没车送许彦卿,是许彦卿将赵诺送到了小区。
下车的时候,赵诺的肚子非常明显地咕咕叫了声,她有些难堪,许彦卿笑说:“没吃饭?我也还没吃。”抬眼瞧见路边的便利店,“请我吃顿便饭吧。”
在赵诺刚工作的一两年里,许彦卿也是事业的快速上升期,两人出差开会经常顾不上吃饭,很多时候就在这样的便利店随便吃点。她记得许彦卿最爱吃的是咖喱牛肉,她拿了一份,问道:“还是这个吗?”
许彦卿点头。她又给自己拿了一个三明治,然后两瓶饮料。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的吧台边吃饭。
“今天只有先委屈一下你了,”赵诺说,“回头请你吃好的。”
“你知道你刚说了社畜三大谎言之一吗?”
“什么?”
“社畜三大谎言:下次请你吃饭……还有两大……我忘了。”
赵诺笑起来。
“我没说谎,是真的请你吃好的。本来就应该。”她说。
“嗯,下次吧。今天我也累了,也只想随便吃点。”
“好。”赵诺喝了一口饮料。
她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头发有点油了,散乱地耷拉在肩上,人很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