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无话了。
俩人就这么站了几秒,郭超问: “赵诺还好吗?”
周嘉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说话。
“那条朋友圈我删了,有人在下面留言,以为是我和她的孩子。我本来想和赵诺说明一下 ,但没想到她已经把我删除好友。”
周嘉渝说:“但是她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妥。”
“希望没有再次伤害到她。”
周嘉渝目光沉沉:“她没那么脆弱,你也没那么重要。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你也有了新的生活,就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我知道。”郭超说,“我听说她回远江市了。”
周嘉渝不做反应。
“你们还有联系吗?”
周嘉渝颔首。
见周嘉渝不愿透露更多赵诺的信息,郭超笑了下,也觉这样打探前任不合适,换了个话题:“我刚才见你买了好大一束花,送女朋友的?”
没想到周嘉渝还是惜字如金:“是。”
郭超笑得有些尴尬:“挺好。下次有机会吃饭,带出来看看。”
周嘉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看了郭超两秒,说:“我和赵诺在一起了。”
郭超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阳历已经是二月,但数九还没过完,风吹在脸上仍是冰冷难耐。郭超的笑如同被风冰冻,脸上神情也封住,过了片刻,他的下巴颏忽然动了下,像是迫于外力而动,笑容收了,但表情仍是不太自然。
他说:“……你们?”
周嘉渝:“嗯。”
他惊讶的表情慢慢收起,转而变成一种心知肚明的了然。
他又笑了下,意味深长,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却精准传递出了一句话,那句话十分简洁:“我早知道。”
他看着周嘉渝,笑意渐冷,颇为玩味。
周嘉渝也看着他,忽然觉得年少时候的好友,陡变陌生。
时光不知道在哪一年将他们送到了不同的道路。直到此刻周嘉渝才晓得,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好远。
“新年快乐,”周嘉渝礼貌结束对话,“我走了。再见。”
他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室一旁,就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郭超叫住他。
“周嘉渝,”郭超顿了顿,“好好待她。”
周嘉渝看了他一眼,径直坐进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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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渝开门的时候,赵诺正坐在地上收拾东西。
赵诺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放进三个行李箱运下来,但又不知道能放到哪里。她查看过周嘉渝的衣帽间,发现他的衣服并不少,都整整齐齐地挂好,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她不好乱动他的东西,只能等他回来。
赵诺听见门口动静,站起来,门扇打开,周嘉渝捧着一束花出现在门口。她脸上登时呈现一对酒窝,三两步走过去,接过周嘉渝手里的花。
“给我的?”
“嗯。喜欢吗?”
赵诺闻了闻,很香,笑道:“喜欢。”又瞧见还有几朵未开的百合,自然而然地说道,“我先放花瓶里养着了啊。”
周嘉渝见她脚步轻快,又主动提出搬下来,心里已猜中几分。他换好鞋,跟着走进厨房,赵诺正在给花瓶接水,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今天发生什么喜事了?”
“嗯?”赵诺将花束拆解。
“怎么主动想着搬下来?”
说到这儿,赵诺转过身,将就手中握着的一根百合,轻轻敲打在他脸颊,跟他算账:“周嘉渝,你是个大骗子。”
周嘉渝将百合从她手中抽走:“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楼上那个房子是李莉的。我去交物业费才发现户主是你!”
周嘉渝箍着她的腰,笑道:“是她的,本来是要过户给她的,但是她忽然哭穷说没钱,我又不能亏本卖给她,所以就一直自己持有。”
赵诺又抽了一根百合拍在他脸上:“编,你接着编。”
周嘉渝将第二根百合也抽走:“不信你问她。”
赵诺还想用花打他,却被他囚住双手,只好对他瞪眼:“你们一伙儿的,我难道还不知道?”
周嘉渝笑嘻嘻地松手,说了老实话:“……我其实就是当初怕你不答应。你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但我这里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我说是李莉的,是想让你心安理得一点。”
“你没想过总有一天我总会知道?知道了我还会心安理得?”
“那一天到了再说了,”周嘉渝赖皮起来,像是捏准了赵诺的心态,“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也没什么不好心安理得的。大不了就直接搬来和我住。”
“……你,”赵诺又好气又好笑,上手捏他的脸,将他的脸皮扯出奇怪的形状,以泄心头之愤,“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怕。你当时还认认真真陪我去宜家买家具,这都是你布好的棋局?”
“那你完蛋了。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周嘉渝的脸被赵诺扯着,说话漏风,语气颇为好笑。
“你放开我。”赵诺不想和他说话了,在他怀里扭动。
“放开你做什么?”
“我要插花啦。”
“你别动,在乱动要出事了。”周嘉渝顶上来。
赵诺感觉到,顿时偃旗息鼓。
周嘉渝却更加嚣张,贴在赵诺耳边,对她喷气:“乔迁新居,要不要在厨房试试?”
赵诺扭头大骂:“神经病啊!”
脑子里却悄然使坏,用屁股回顶过去。
周嘉渝见她回应,低声蛊惑:“家里可以叫,把上次的补回来。”
赵诺心道“要命”,耳根逐渐变红,手里做事也有些心猿意马。两人不说话,身体却磨磨蹭蹭,情-欲-的氛围逐渐涨潮。忽然,玫瑰的刺扎到了赵诺,她缩回手,想到客厅还有三大箱行李等着收拾,赶紧叫停,离开周嘉渝的环抱,还顺势将花瓶里的冷水撒到他脸上。
“先干活!”
-
客厅三个行李箱,其中两个行李箱装着赵诺的衣服。
周嘉渝将他一半的衣服放到次卧的衣柜里,腾出另一半的空间给赵诺;又将主卫的盥洗台稍作收拾,赵诺的瓶瓶罐罐很快摆满了台面。收拾完第一箱,又收拾第二箱。赵诺不让周嘉渝插手,周嘉渝便安分地坐在床上,看赵诺将箱子里的衣服一一挂起。看着看着,他发现无事看人干活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看到他和赵诺的收纳空间紧密相连,又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心里涌上异样的满足。
行李箱渐空,箱底躺着一块白绿色的东西。
周嘉渝问:“那是什么?玉吗?”
赵诺挂完最后一件连衣裙,将它拿起来:“是的。”
周嘉渝没看错,这是一块白中泛碧的玉璧,上下各套着一大一小中国结,下面吊着穗子。
“这是我在木安市的灵寺求的,买了好多年了。”赵诺一手吊着玉璧,一手托着穗子,环顾四周,找放置的地方。
“灵吗?保什么的?”周嘉渝问。
“心诚则灵。什么都保。”赵诺回眸一笑,“我念大三那年去木安市旅游买的。当时花了300多,对于一个学生来讲不便宜。但这东西就讲一个眼缘,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这些年走哪儿都带着,每当遇到烦心事,看到它这白绿的色泽心仿佛就能静下来。这不,又从木安市带到了远江市。”
“是个好东西。”周嘉渝赞道,给赵诺指方向,“你可以将它挂到书桌边上。”
那里有一行博古架,上面放着周嘉渝收集的小摆件。
赵诺犹豫:“放那里是不是看不见了。放床头柜旁会不会好一点?”
周嘉渝道:“既然是寺庙里求来的东西,卧室里的有些事就别让佛祖看见。”
赵诺笑睨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地将玉璧挂到了博古架上,顺手摆弄周嘉渝的东西。
却听见背后周嘉渝忽然说道:“我今天碰到郭超了。”
“嗯?”赵诺微顿,轻轻应了声,没有转身。
“花店外碰到的。”周嘉渝说,“他应该是回来过年。”
“我知道,”赵诺慢慢回身,“李晓彤给我的截屏,上次我也发你的。你们聊什么了?”
“他说对于那个朋友圈他想和你道歉,发现你删了他。”
“早就删了。这种人,难道留着过年?”赵诺冷哼一声,走到周嘉渝身边坐下,忽然又很生气,直接给了周嘉渝一拳,“你怎么回事,没替我狠狠地揍他一顿?”
周嘉渝说:“打赢坐牢,打输住院,你愿意我是哪一种?”
赵诺哼哼。
半晌,周嘉渝拉过她的手,第一次正面和她主动讨论这个人:“你还恨他吗?”
恨吗?
赵诺忽然被问到了。
这个问题横空出世,赵诺没有储备答案。仔细想来,过去的事好像黄粱一梦,梦醒后烟消云散,空出来的地方已经被别的新的东西填满,空气中连一点烟尘味都没有。
不恨了。
人生苦短。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留给逝去的人事。诅咒他人的不幸并不能增加自己的幸福,更何况,她有更需要珍惜的人在眼前。
曾经忙着微笑和哭泣,也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忙完这一场,仿佛大梦一场,仿佛大浪淘沙,淘出的都是她生命里最宝贵的遗珠。
“不恨了,周嘉渝,”赵诺直视他的眼睛,摇头道,“不恨了。”
周嘉渝问:“怎么想通的?”
赵诺想了想:“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时间治愈一切。”
周嘉渝颔首:“此人真是睿智。”
赵诺大笑,又问:“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周嘉渝道:“我跟他说了。”